第3章 大帝托夢（第1頁）

深夜，西市不良人值房。

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著，將宗南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這值房簡陋得很，一張木板床，一張案幾，案上堆著幾本公文卷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霉味。

宗南坐在案前，卻半點也看不進(jìn)那些關(guān)于“西市某月失竊案”、“胡商糾紛調(diào)處”的公文。白日里那女子的身影，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被他質(zhì)問時的委屈，撞進(jìn)他懷里時的驚慌，還有那雙清澈又懵懂的眼睛……

更讓他心煩的是酆都大帝的警告。三世為妻？他堂堂地府判官，掌管陰陽秩序，最講法度規(guī)矩，如今卻要被強塞一個“命定妻子”，還是個來歷不明、行為怪誕的“妖女”？這簡直是對他千年修行最大的嘲諷！

他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只覺得這人間差事，比在地府校對百本生死簿還要累。倦意如通潮水般涌來，他伏在案上，意識漸漸模糊……

混沌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不見天日的幽冥地府。

四周是翻滾的黑霧，腳下是冰冷的忘川水，空氣中彌漫著死寂的沉郁。遠(yuǎn)處，酆都大帝巍峨的身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頭戴十二旒冕冠，身著玄色帝袍，面容隱在陰影里，看不清神情，唯有聲音如洪鐘大呂，震得他魂魄都在發(fā)顫：

“宗南！”

宗南心頭一凜，連忙躬身行禮：“屬下在。”

“你可知罪？”大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你前日勘?！芍隁v劫簿’，因一時疏忽，錯漏銀蕊姬渡劫時辰，致其提前貶落凡塵，靈力盡失，險些魂飛魄散。此乃瀆職大罪，本當(dāng)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宗南額頭冒汗，伏地道：“屬下知罪，甘愿受罰?！彼_實有錯，無話可說。

“念你在地府千年，兢兢業(yè)業(yè)，未曾有錯，本帝便給你一個贖罪之機?！贝蟮鄣穆曇羯跃?，卻依舊冰冷，“那銀蕊姬，本是天界瑤池仙菊所化，與你命盤相纏，乃你三生劫數(shù)，亦是你三生機緣。你需護(hù)她三世周全，與她三世為妻，待她歷劫功成，重返天界，你的過失便一筆勾銷，可歸地府，官復(fù)原職，甚至……更有晉升之機?！?/p>

“但，”大帝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若她在此世魂飛魄散，你便永世滯留人間，受輪回之苦，再無歸位可能！此乃天命，亦是對你的懲戒，不得有違！”

“三世為妻？！”宗南驚得猛地抬頭，連在大帝面前的敬畏都忘了，“陛下！這萬萬不可！屬下乃地府判官，與妖物，不不，與仙株糾纏，有違天規(guī)，更亂法度……”

“法度？”大帝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嘲諷，“你瀆職之時，怎不想法度？此乃天數(shù)，非你我可改。那銀蕊姬的生死，已與你綁定。你若想重回地府，便按本帝所言，護(hù)她，娶她！”

話音未落，大帝的身影便在黑霧中漸漸消散，只留下那句冰冷的話語，如通魔咒，烙印在他的神魂深處：

“護(hù)她周全，三世為妻，不得有誤！”

“不——！”

宗南猛地從案上驚醒，冷汗浸濕了后背的衣衫，心臟狂跳不止。窗外，夜色正濃，長安城的喧囂早已褪去，唯有更夫的梆子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咚——咚——”，敲得人心頭發(fā)緊。

他喘著氣，伸手撫上胸口，那里跳動的，是屬于凡人的心臟，可那神魂深處的烙印，卻清晰地告訴他——方才的一切，不是夢。

他，宗南，地府判官，未來的歲月里，竟要和一個花妖，糾纏三世？

這簡直是……荒謬絕倫！

可那“永無晉升之日”的警告，像一把懸頂之劍，讓他不敢有絲毫僥幸。

晉升之路……那是他千年執(zhí)念所在。

宗南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驚濤駭浪已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冰湖。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扇。

夜風(fēng)吹進(jìn)，帶著長安春夜的微涼，還有遠(yuǎn)處平康坊傳來的隱約絲竹聲。人間的煙火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鉆進(jìn)他的口鼻，讓他這地府來的魂靈，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已真的來到了一個截然不通的世界。

而他的命運，從這一刻起，就和那個名叫銀蕊姬的花妖，緊緊綁在了一起。

他捏了捏拳頭，指節(jié)泛白。

罷了。為了晉升，為了重回地府，別說三世為妻，就是更難的事，他也只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