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天剛擦黑,昏沉沉的山野間,響起一陣車輪軋過泥土的聲音。
伴隨著那陣響動,有些女子或哭或笑的聲音,就隨著寂冷的風(fēng),一陣一陣地在太行山脈某座小山下的荒村中傳了出來。
“昨日里悶悠悠如癡如醉,思想起那射雕的人哪,病臥在深閨,這一箭雙雕令人佩服……
我有病了,何日里能展開我這緊鎖的雙眉……”
“誰愛風(fēng)流高格調(diào),共憐時世儉梳妝……”
“皓月呀當(dāng)空啊,亮如白晝啊,有姑娘悶坐~就在青樓,斜倚欄干兩淚交流……”
“長空呀,雁兒飛……”
那哀哀切切或哭或笑的唱曲兒聲響了一陣,緊跟著便有幾聲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在悶悶的夜里響起了。
一個男人的呵斥聲在鞭響過后傳來:“老實點兒!都莫再唱了!大夜里聽著你們唱歌兒,沒把爺們嚇?biāo)溃 ?/p>
“呵呵……”
“王家那位老爺,以往最喜歡聽奴家唱這《梵王宮》哩……”
“誰又不是呢,三年前奴家也是紅遍了八大胡同的寶兒呀,那時候甚么崔官人、李大爺,地方上的清知府,京城里的周翰林,都是奴家的入幕之賓,奴家還記得,周翰林的那條舌頭比他下面可硬得很哩……
結(jié)果沒風(fēng)光倆月,就到了二等窯子,再幾個月去了三四等,往后就在大草棚子里接客啦……
這下子倒不見那些王大爺,李大爺了,只有拉車的力夫,操持莊稼的漢子……
嗚……”
“姐姐,別哭了。
咱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想從前那光景做甚么呢?
沒得傷心罷了……”
幾個女子回憶著往昔,又哭作一團。
那哀哀哭聲在山野間傳出很遠很遠。
山道上,兩個衣衫上打了許多補丁的男人拉著一駕排子車,排子車坐著四五個‘人’,這幾個人發(fā)絲蓬亂,如雞窩一般蓋在頭頂,垂下來枯草般的亂發(fā),遮蔽住了她們的臉孔,只能從她們各自穿著的那些遍布臟污的花衣裳上,能大概分辨出她們乃是女兒身。
五個女子身上衣衫單薄,有幾人的袖口、褲腿被撕破了,便露出其下枯黃的皮膚來。
在她們枯黃的肌膚上,長著一團一團如楊梅子般的病疙瘩,有些‘楊梅子’上,還烙有一道道紅印子——那些紅印子,俱是以燒紅的鐵條燙在皮膚上才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