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昏君到底被父親抓住了什么把柄,以至于要置他于死地,要讓他被活活燒死,死后還要背負(fù)罵名,甚至如今還不能入裴家祠堂,甚至讓他冤枉、恨了二十年他的生父!
裴逸麟終于明白了,明白了趙明珠“到此為止”的背后,那無法逾越的血海深仇。
她恨的,是強(qiáng)占她母親、害她母親慘死的昏君;
而他裴逸麟,要面對的,是謀殺他父親、污蔑他父親清名的暴君!
他們,從一開始,就站在了同一條復(fù)仇的血路之上——只是,他知曉得太晚。
裴逸麟痛苦地閉上眼,滾燙的淚水混著血絲滑落。又猛地睜開眼,眼中再無半分迷茫和少年意氣,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決絕。
血債,必須血償!
無論是為了明珠的母親,還是為了他枉死的父親!
與河州驛站的驚心動魄不同,京城的朝堂之上,一場無聲的較量正接近尾聲。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錚領(lǐng)銜,數(shù)位清流御史聯(lián)名上奏,盛贊孔從良侍郎多年勞苦功高,經(jīng)驗(yàn)豐富,如今皇陵督造工程緊要,正需此等老成干練之臣坐鎮(zhèn)統(tǒng)籌,懇請陛下恩準(zhǔn)封孔從良為工部右侍郎,專司皇陵事宜。
奏折寫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吏部那邊,得了趙明成的好處和暗示,也順?biāo)浦郏阶h贊同。
豐順帝燕寒高坐龍椅,看著這份聯(lián)名奏折,目光在趙明成平靜無波的臉上掠過,又在垂首侍立的謝士津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
“眾卿所奏,甚合朕意?!毖嗪穆曇袈牪怀鱿才?,“孔愛卿在戶部多年,勤勉有加。封——孔從良為工部右侍郎,即日赴任,專責(zé)皇陵督造,不得有誤。”
“陛下圣明!”眾臣齊聲應(yīng)和。
塵埃落定。
趙明成垂眸,掩去眼底一絲冷芒:成了。
謝士津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面上卻依舊恭謹(jǐn)。
這步棋,他們只能認(rèn)下。
退朝后,趙明成回到戶部。趙明珠早已在此等候,見父親進(jìn)來,眼中帶著詢問。
“成了?!壁w明成只說了兩個字,語氣平淡,卻帶著千鈞之力。
趙明珠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隨即涌上更深的凝重。第一步棋,落子成功。接下來,就是等待,等待這枚棄子在東宮眼中徹底“貶值”,等待他們遞出“休戰(zhàn)”的橄欖枝時,東宮權(quán)衡利弊后的反應(yīng)。
“父親,裴逸麟他……”趙明珠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自那日決絕歸還金簪后,她刻意不去打聽他的消息,可心底深處,總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牽掛。
趙明成看了女兒一眼,目光復(fù)雜:“樞密院報(bào),裴承旨已抵達(dá)河州,巡視驛傳,公務(wù)繁重?!彼D了頓,補(bǔ)充道,“河州……是他父親裴恒殉職之地?!?/p>
趙明珠心頭微微一顫。那個被污蔑貪污、死于“暴亂”的前丞相?裴逸麟此刻就在那里,一股難擔(dān)憂悄然漫上心頭。
她強(qiáng)迫自己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京城的風(fēng),帶著初秋的涼意。權(quán)謀的棋盤上,落子無聲。而千里之外的河州驛站,一個被塵封了多年的血腥真相,正伴隨著一枚染血的暗牌,在年輕的樞密院少使心中,點(diǎn)燃了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