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驅(qū)散了昨夜暴雨的陰霾,卻驅(qū)不散人心底的算計。
趙明成一身官袍,氣度沉穩(wěn)地踏入都察院大門。他沒有直接去見左都御史王大人,而是先遞了帖子,言明有要事相商。
王錚,都察院左都御史,須發(fā)皆白,一雙眼睛卻銳利如鷹。他坐在書案后,看著趙明成的拜帖,指節(jié)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趙明成?戶部那位硬骨頭尚書,無事不登三寶殿。
“請趙尚書進(jìn)來?!蓖蹂P聲音不高,帶著久居風(fēng)憲的威嚴(yán)。
趙明成被引入書房,寒暄過后,也不繞彎子,從袖中取出那份早已擬好的奏折底稿,雙手奉上:“王大人,我今日冒昧前來,實為孔侍郎一事,想請老大人參詳。”
王錚接過奏折,展開一看,眉頭先是微蹙,隨即眼中精光一閃,嘴角竟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他抬起眼,看向趙明成:“趙尚書,這是要送孔侍郎一份‘錦繡前程’啊?工部右侍郎,督造皇陵……嘖嘖,好去處,真是好去處?!彼捓镌捦?,滿是玩味和了然。
趙明成面色平靜,拱手道:“大人明鑒??资汤稍趹舨慷嗄?,勞苦功高,論資歷,也該動一動了。皇陵工程乃陛下親矚,關(guān)乎國體,需老成持重、通曉實務(wù)之干員坐鎮(zhèn)??资汤山?jīng)驗豐富,正是合適人選。此舉,既可盡同僚之誼,彰朝廷體面,亦能為戶部注入新鮮血液,實乃一舉多得。下官思慮再三,唯恐一家之言有失偏頗,故特來懇請大人及都察院諸位同僚,聯(lián)名具奏,以彰公允?!?/p>
“公允?”王錚放下奏折,捋了捋花白的胡須,似笑非笑地看著趙明成,“趙尚書,明人不說暗話??讖牧荚诨次嗄屈c(diǎn)事,真當(dāng)老夫耳目閉塞?你這一手‘明升暗降’玩得漂亮!既拔了眼中釘,又堵了悠悠眾口。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銳利起來,“你就不怕謝士津那老狐貍反撲?東宮那邊,可不好交代?!?/p>
趙明成坦然迎上王錚的目光,聲音沉穩(wěn):“下官一心為公,唯才是舉,何懼之有?孔侍郎調(diào)任工部,亦是朝廷正常遷轉(zhuǎn)。至于謝首輔和東宮……他們?nèi)粽鏋榭资汤汕俺讨?,理?yīng)欣慰才是。若有不甘……”他頓了頓,語氣帶上幾分深意,“那才真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引人非議。都察院風(fēng)聞奏事,明察秋毫,想必更樂見其成。”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又暗含尖銳。王錚聽明白了,趙明成這是要把都察院也拉下水,一起扛住東宮和謝士津可能的壓力。但同時,這也是個機(jī)會——一個名正言順將孔從良這個隱患踢出戶部,還能在清流中博個“剛正不阿”名聲的機(jī)會。
老狐貍!王錚心中暗罵一聲,面上卻不顯。他沉吟片刻,最終緩緩點(diǎn)頭:“趙尚書所言不無道理。為國舉才,乃臣子本分。孔侍郎調(diào)任工部,確有其長。這份奏折,老夫會召集幾位副都御史,聯(lián)名上奏?!?/p>
“多謝老大人主持公道!”趙明成深深一揖,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激”。
孔府,氣氛壓抑。
自淮梧案發(fā),他雖被謝士津保下,暫時免了牢獄之災(zāi),但每日里提心吊膽,如同驚弓之鳥。趙明成父女那兩道冰冷的目光,總在他噩夢中閃現(xiàn)。
這日午后,一輛不起眼的青帷小車停在孔府側(cè)門。一個身著決獄司官服的干練小吏下了車,被管家引入內(nèi)室。
“孔大人?!眮砣嗣鏌o表情,聲音平板,“首輔大人讓卑職給您帶句話?!?/p>
孔從良心頭一緊,連忙屏退左右。
“首輔大人說,戶部之事,塵埃落定。大人勞苦功高,然則樹大招風(fēng),恐非長久之計。趙尚書已奏請陛下,晉升大人為工部右侍郎,專職皇陵督造。此乃明升,亦是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