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出身說不上優(yōu)渥,但也并不貧窮,家中父母對她更是極盡寵愛與弟弟無二樣。后來與其說是以“舞女”的身份入宮,不如說是一舞驚鴻將自己跳進了深宮。
她年輕、貌美、張揚。燕徹執(zhí)恰好也愛她如孔雀般的驕傲,將她視作明珠,給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這樣的寵愛,隨后飛速地墜入自以為是的“愛河”,再然后她就如同任何一個女人期待的那樣——懷孕、生子,全心全意撲在她天命之人的夫君身上和天之驕子的兒子身上。
后來,她那也并非池中之物的弟弟也出類拔萃,一舉中第還聲震朝野,成了炙手可熱的新官。
那時候多好?那是德妃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時光,即便是后來常常夢魘作祟,讓她終夜不得安寧,但偶爾出現的幾個有關那幸福時光的片段,依舊叫德妃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她最幸福的生活是進宮后的時光,是成了“德妃”后的時光,所有人都叫她“德妃”,唯獨陛下會喚她的閨名??珊髞碛缊?zhí)死了,她不過是鬧了幾日,要陛下徹查,以還永執(zhí)一個公道,卻沒想到帝王一怒,竟然是再也沒有踏足過翊坤宮。
愛子的逝世,夫君的厭棄,根基不穩(wěn)的家族,一樁樁一件件讓她再也喘不過氣,只能求神佛保佑,保佑自己渡過這一劫。沒想到這一求,就是十年。
十年里,再也沒有人叫過她的閨名,到最后,好像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生來就該叫“德妃”一般。
但今天站在這里,看到自己帶大的宮女背叛自己,即將幫著自己的對敵、情敵、仇人的母親對付自己時,她忽然沒由頭地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自己還叫蕭錦書的時候。
錦書,云中誰寄錦書來。
燕寒眼里的憤怒、斥責、猜疑依舊正盛,帶著哭腔的碧綠也還在喋喋不休地控訴自己。
“奴婢是翊坤宮的宮女,一直在德妃娘娘身邊伺候??勺詮柠愓褍x入宮,住進了翊坤宮偏殿,德妃娘娘就擔心麗昭儀太過受寵……便把奴婢派去了偏殿做事,順便……順便監(jiān)視麗昭儀娘娘?!北叹G說起,又抹上了眼淚,隨后一副忠心護“主”,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模樣“撲通”跪下,“今日之事,就是德妃娘娘的意思!”
“你是德妃派過去的丫頭,如今為何為了麗昭儀執(zhí)言?”沈凌波問。
碧綠抬起頭,淚眼朦朧:“因為……因為麗昭儀娘娘人美心善,沒有受刺激前對我們這些下人都十分體恤。如今看明主受難,奴婢實在不能、也不忍袖手旁觀??!”
碧綠說得聲淚俱下,梨花帶雨,巴掌大的臉蛋邊緣掛著滴滴淚珠。
她依舊穿著宮女統(tǒng)一的服飾,只是今日別有用心地在發(fā)髻間悄悄簪了朵開得正盛的梅花。她跪在燕寒的腳邊,控訴著舊主的“狠辣”。
“難得見你這樣的‘明辨是非’又忠心耿耿的婢女?!鄙蛄璨ㄓ行┵澷p地看著地上的碧綠,沒注意到這個不老實的小宮女,打扮得有些怎樣不同。
她心中在乎的,唯有因自己成功的計謀成功的喜悅。
德妃也剛從晃神的狀態(tài)回過神,更不會注意這一點。
兩個最是心細的女人都忽視的,卻正中碧綠下懷地落進燕寒眼中。
燕寒看著這張小家碧玉的臉,看著巴掌大的臉蛋上布滿了淚痕,忽然沒理由地平息了幾分心中的怒火。
這個婢女……長相倒是有幾分姿色。
“咳?!毖嗪鋈灰庾R到自己此刻心中所想有些失態(tài),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口,“德妃,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德妃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其實她的夫君,燕寒一直都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