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4頁）

沈燼被小心翼翼地抬回了船上。

那艘最大的、如同移動行宮般的官船。

船艙深處，布置得溫暖舒適，藥味濃郁。

他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手臂上的傷口很深，失血過多，加上長途奔波的疲憊和心緒激蕩，讓他元氣大傷。

老大夫守在一旁，寸步不離。

文官，那位姓顧的侍郎，終于有空跟我詳談。

我們坐在隔壁的小花廳里。

炭盆燒得很旺，驅散了雪天的寒意。

顧侍郎面容儒雅，眼神卻很銳利。

他給我倒了一杯熱茶。

“沈姑娘，”他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敬意，“王爺他……很不容易?！?/p>

我捧著溫熱的茶杯，沒說話。

“三年前，王爺初掌大權，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鳖櫴汤傻穆曇舻统炼逦跋鹊垴{崩得突然，留下幼主，太后垂簾，外戚勢大，宗室虎視眈眈。王爺以攝政之名，行匡扶之實，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p>

“他根基太淺。唯一的倚仗，是雷霆手段和先帝臨終托付的一點兵權。但暗箭難防。他身邊，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等著他出錯，等著將他撕碎。”

“趙明姝郡主，是太后娘家的侄女，也是安插在王爺身邊最明顯的一顆棋子。王爺待她親近，甚至……默許她制造些似是而非的傳言，無非是麻痹太后一黨，也為保護真正在意的人?！?/p>

他看向我，目光坦蕩：“那個人，就是沈姑娘你?！?/p>

“王爺深知，若他表現(xiàn)出對你一絲一毫的在意，你便會立刻成為那些人攻擊的首要目標。暗殺、構陷、綁架……無所不用其極。王爺他……賭不起。”

“所以，他只能將你推遠。用最傷人的方式，劃清界限。把你放在一個‘無關緊要’的‘義妹’位置上，讓那些人忽視你，覺得你不值得費心對付。同時，暗中為你掃清所有障礙，確保你在江南安然無虞?！?/p>

“漕運上那個李閔，是太后的人，也是王爺用來迷惑對方、暫時穩(wěn)住局面的棋子。王爺不動他，是因為當時一動他，整個漕運就會大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反而給了對方可乘之機。后來……王爺用了兩年時間，才徹底拔掉這顆釘子，清理了漕運上的毒瘤。”

顧侍郎嘆了口氣，眼神復雜。

“王爺知道，傷你至深。這三年，他殫精竭慮，一邊要穩(wěn)住朝堂，一邊要拔除毒瘤，還要……暗中為你鋪平江南的路。他不敢來看你，怕給你帶來麻煩，更怕……看到你怨恨的眼神?！?/p>

“直到一個月前，”顧侍郎的聲音低沉下去，“王爺終于聯(lián)合幾位老臣，以雷霆之勢，徹底鏟除了太后一黨的核心勢力，將朝政牢牢握在手中。幼主也得以親政在望?！?/p>

“大局初定，王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顧勸阻，日夜兼程，南下尋你?！?/p>

“路上……遭遇了幾波漏網之魚的亡命之徒伏擊……”顧侍郎眼中閃過一絲后怕，“王爺手臂上那一刀，是為救一個被挾持的孩子擋的……傷及筋骨，失血甚多……大夫說，若非王爺意志堅韌，加之……心中存了非要見到你的執(zhí)念，恐怕?lián)尾坏浇稀?/p>

花廳里一片寂靜。

只有炭火偶爾的噼啪聲。

我捧著茶杯，指尖冰涼。

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

顧侍郎的話，像一把把鑰匙，打開了塵封的鎖。

那些冰冷的、不解的、充滿怨恨的過往碎片，被重新拼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