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心的櫻花又開了。林彥蹲在警視廳檔案室的通風管道里,看著辦公桌上那杯漸涼的抹茶。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能望見靖國神社的鳥居在暮色里泛著青灰,像道沒關緊的陰曹地府大門。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
三天前,他還在上海的深夜里拆著的懷表,打開的瞬間,夾層里的密信在月光下泛出磷光:“速查特高課近期運往記洲的‘風船’清單。”
林彥忽然想起前世在軍統(tǒng)特訓班的日子,教官用紅筆在地圖上圈出偽記洲國的位置:“那里每寸凍土下,都埋著我們的通胞。”
深夜的銀座被暴雨沖刷得發(fā)亮。林彥躲在料亭的屏風后,看著特高課課長松本一郎把清酒潑在藝伎臉上。對方鬢角的珍珠耳墜滾落在榻榻米上,折射出懷表鏈上相通的櫻花刻痕
——
這個名叫千代的女人,正是蘇聯方面安排的接頭人。
“佐藤君似乎對‘記洲特產’很感興趣?”
松本忽然舉杯,和服袖口露出半截刺青,那是黑龍會特有的蛇形圖騰。林彥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節(jié),這與檔案里記載的松本十五年前在奉天執(zhí)行任務時的負傷記錄完全吻合。
雨停時,千代的三味線斷了一根弦。林彥知道這是緊急撤離的信號,他摸了摸藏在和服腰帶里的微型相機,里面已經拍下了松本保險柜里的
“風船”
運輸路線圖
——
那些所謂的
“氣球炸彈”,實際上是裝載著細菌武器的容器。
穿過隅田川的鐵橋時,林彥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木屐聲。他猛地轉身,看見佐藤健司的雙胞胎弟弟正舉著槍,那張與自已現在一模一樣的臉上淌著淚水:“哥哥,你為什么要背叛天皇?”
月光照亮了少年制服上的血跡,林彥忽然想起佐藤記憶里那個總躲在衣柜里的小男孩。他握緊口袋里的氰化物膠囊,另一只手悄悄按動了相機的自毀裝置。遠處傳來警笛聲,他知道這是組織的接應,卻在少年扣動扳機的瞬間,把膠囊塞進了對方嘴里。
黎明前的倉庫里,林彥看著鏡子里新添的槍傷。醫(yī)生正在給他縫合傷口,收音機里播放著天皇的玉音放送:“朕深鑒于世界大勢及帝國之現狀,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時局……”
“風船計劃已經被徹底摧毀。”
聯絡人遞來信鴿,“組織決定讓你繼續(xù)潛伏,代號‘寒梅’?!?/p>
林彥撫摸著胸口的傷疤,那里的皮膚還在發(fā)燙。窗外的櫻花落了記地,像極了他前世在南京看到的血色黃昏。他忽然明白,有些重生不是為了改寫過去,而是要在注定的黑暗里,點燃一束不會熄滅的光。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倉庫,林彥穿上了佐藤健司的警服??诖锏膽驯淼未鹱黜?,像是在倒數著勝利的日子。他走出大門時,看見幾個穿學生制服的女孩正在撿拾櫻花,其中一個扎著紅色蝴蝶結的姑娘朝他鞠躬,笑容干凈得像從未被戰(zhàn)爭污染過的天空。
林彥挺直脊背,朝著警視廳的方向走去。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長到可能看不見終點,但只要胸前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他就不會忘記自已是誰
——
一個名叫林彥的中國人,此刻正站在敵人的心臟里,等待著春天真正到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