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記》?!毕J|說。
“我記得你剛到這里來就開始讀了這本,”顧聞先皺眉,“這么久了,還沒多認(rèn)識些字,多讀幾本書嗎?”
希蕓垂眸,撫摸著書的封皮不語。
顧聞先輕吸了口氣,又問:“里面講了什么內(nèi)容?!?/p>
希蕓說:“講一對結(jié)義姐妹的故事?!?/p>
顧聞先來了點興趣,他記得秦襄儀從前翻譯的那本書也涉及了姐妹,于是又說:“你看了這么久,就跟我說說吧?!?/p>
希蕓在面對他時總有些惜字如金,講起故事來也是干巴巴的。但顧聞先也借此追憶從前,也就讓自己不要在意了。這個故事講完,門外恰好有丫鬟來通報:魏秘書長派人來了。
木繁繪找了個地兒偷偷擤鼻涕,臉上的裝已經(jīng)哭花了。她想不明白為什么顧聞先漸漸換了副樣子,更想不明白傢了人怎么也不比不傢人舒坦。她的親生母親從來就沒傢人。她曾經(jīng)是最受追捧的舞女,可年老色衰之后就破敗了。她有煙癮,后來得了肺癆,在煙霧繚繞間的病容蒼白干瘦,對木繁繪說過最多的話就是不要像她,一定要趁著年輕找個依靠。
木繁繪這親媽待她算不上好。她是她早年和初戀私奔后生下來的孩子,可初戀又很快棄她而去了。木繁繪的親媽想掐死她,最后還是沒狠下心來,就只能當(dāng)個貓兒狗兒似的養(yǎng)活了。高興時哄幾句,沒心情了就一腳踢開。木繁繪很少得到過她的陪伴,見到最多的還是她被不同的男人接走、又送來,她在各式各樣的男人間周旋,看起來鮮亮而快活。可開始的快活就越發(fā)映襯出她晚景的凄涼——她死時也不過三十多。
木繁繪十六歲時給親媽下了葬,發(fā)誓以后絕不能落到她這樣的境地??伤F(xiàn)在的境地呢,原本找的依靠在外面受了打擊,癱在床上,性情大變,也不知以后還能不能起來。沒了支柱,她得籌劃著為府內(nèi)節(jié)省開支,又親自給他端屎端尿的伺候,還偏偏落不著個好臉。
木繁繪越想越覺得心塞,眼淚也止不住。正在這時,面前卻遞來了一方干凈的手帕。
她轉(zhuǎn)頭一看,是李嬸。
“三太太,快擦擦,”李嬸邊說邊用手比劃著,“臉上都哭成小花貓了?!?/p>
木繁繪一言不發(fā)地接過來,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你怎么還沒走?”
“剛收拾好了細(xì)軟,”李嬸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想著,怎么說也得來給三太太您辭個行。要不是您,我恐怕現(xiàn)在還出不來呢?!?/p>
李嬸之前因為和鳳妮的關(guān)系被關(guān)了起來。后來鳳妮出逃,顧聞先還對她細(xì)細(xì)審問了一番,再后來忙起別的來也沒再管她。還是木繁繪見了顧聞先似乎將李嬸這個人忘了,才示意丫鬟悄悄把李嬸放了出來。只是李嬸在這里恐怕是待不下去了,木繁繪又接著遣散傭人的這檔口,多給李嬸發(fā)了些遣散費。
“……三太太您仁義,”李嬸說,“您對我的恩,老婆子一定記著。只是……只是咱們是不是見過?”
木繁繪抹淚的手帕一停,還沒說什么,卻聽見李嬸已經(jīng)渾身一顫叫出聲來。
“……你是……十年前,桐花巷餛飩鋪子那里,那個貓似的小姑娘?!”她又驚又喜,“是你嗎?”
原本做顧府受寵三太太的木繁繪向來是裝容完美妥帖,又高高在上。李嬸膽小,縱使覺得有幾分熟悉卻也不敢攀附。此時她淚水糊臉用手帕一抹,倒更顯現(xiàn)出原本的樣子來,也給了李嬸幾分勇氣。
木繁繪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自己,愣了楞才點頭。她低聲說:“……是我要多謝你,李嬸。沒有那碗餛飩,我就餓死了?!?/p>
那是在木繁繪十來歲的時候。那時她的親媽照樣在外面忙,一連多日都沒回家。木繁繪將她留下的錢花光了,實在感到饑餓就預(yù)備去找她拿錢??上颂∮洸坏寐罚€險些被人販子拐走。到了晚上,她已經(jīng)又累又餓,再也沒有力氣跑,只敢縮在街角悄悄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