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爺最后那番話,像一桶冰冷刺骨的、混雜著玻璃碴子的井水,從我的頭頂澆下,將我那顆因為得到了“解藥”和“破局之法”而剛剛升起的一絲喜悅,徹底澆了個透心涼。
“看一場更精彩的好戲……”
我反復(fù)咀嚼著這句話,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順著我的脊椎,一路爬上了天靈蓋,讓我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我們,從頭到尾,都只是他棋盤上,用來相互廝殺取樂的棋子!他根本不在乎我們是死是活,他只在乎這場“戲”,演得夠不夠精彩,夠不夠血腥!
我們沒有再多說什么。二叔收起那個裝著紫色藥粉的、冰冷如骨的玉瓶,拉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間充滿了陰謀、算計和頂級沉香味道的茶室。
當(dāng)我們再次坐上那輛黑色的、車內(nèi)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的勞斯萊斯,駛離這座如同巨獸巢穴般的豪宅時,我的心情,比來的時候,還要更加沉重,更加壓抑。
車廂里,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奢華夜景,心里卻亂成了一團(tuán)麻。我們雖然得到了想要的情報和暫時的解藥,但也徹底地,將自己綁在了金爺這條隨時可能翻船的、滿載著罪惡和秘密的賊船之上。我們就像是兩個簽了賣身契的奴隸,用自己的性命,去為他換取一件不知所謂的“藏品”。
“二叔……”我忍不住開口,想說些什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二叔卻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用手指,不易察覺地,指了指車頂那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閱讀燈。
我立刻就明白了。這輛車?yán)铮欢ㄓ懈`聽器。金爺這條老狐貍,做事滴水不漏,他怎么可能會放過任何一個能監(jiān)視我們的機(jī)會?
我們叔侄二人,只能將所有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各自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閉上眼睛,裝作在休息。但我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大腦,此刻都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地運轉(zhuǎn)著。
車子,很快就將我們送回了油麻地那片熟悉的、充滿了煙火氣和草根氣息的地界。
直到我們重新坐上自己那輛破舊的、充滿了安全感的豐田車,關(guān)上車門,將自己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之后,二叔才終于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口濁氣,仿佛將他胸中所有的屈辱和憤怒,都一并吐了出來。
他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個金爺給的、裝著紫色藥粉的白玉瓶,放在手心里,借著昏暗的街燈,反復(fù)地端詳著。那玉瓶入手溫潤,但在我看來,卻像一條盤踞在他手心的、冰冷的毒蛇。
“二叔,呢舊嘢……信唔信得過???”我看著那瓶所謂的“解藥”,心里七上八下,總覺得這東西是個陷阱。
“唔知?!倍鍝u了搖頭,眉頭緊鎖得像一個擰死的疙瘩,“但系我哋冇得揀。”
他說著,從瓶子里倒出兩粒如同紫水晶般晶瑩剔透的藥丸,自己先是毫不猶豫地吞下了一粒,然后將另一粒遞給了我。
我看著他,他對我點了點頭。
我一咬牙,也將那粒藥丸吞了下去。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帶著淡淡藥草香的氣息,順著我的喉嚨滑下,迅速地流遍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手臂上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麻痹和刺痛感,竟然真的……以一種極其明顯的速度,開始減退了!那條已經(jīng)蔓延到我小臂的黑色“尸線”,顏色也變淡了一些,仿佛被什么東西給稀釋了一樣。
“看來,藥系真嘅?!倍宓谋砬?,卻沒有絲毫的放松,反而變得更加凝重,“但就系因為藥系真嘅,所以……先至更加唔對路。”
“事情……太順利了。”
我聽了,心里也是一沉。是啊,金爺這個老狐貍,做事滴水不漏。他既然敢給我們真的解藥,就說明,他有絕對的自信,我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你們的命,暫時是我的。
就在我們思緒萬千的時候,我們所不知道的是,半山那棟豪宅的茶室里,金爺正端著一杯如同鮮血般殷紅的紅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我們那輛破舊的豐田車,像一只迷路的甲蟲,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他的臉上,掛著一絲玩味的、如同貓捉老鼠般的笑容。
他拿起一部黑色的、沒有任何標(biāo)志的加密衛(wèi)星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后,他對著那頭,用一種極其平淡的、仿佛在討論天氣般的語氣,緩緩地說道:
“喂?鬼手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