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科技的會議室飄著現磨咖啡的香氣。
林疏桐坐在長桌一端,面前擺著冷掉的拿鐵,杯壁上凝著一圈水珠。沈硯之坐在她對面,西裝革履,袖扣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林小姐,這是星野科技的‘梧桐里改造預算’?!敝碇苊鬟h推過來一份文件,“根據你的方案,我們需要追加35的成本。”
林疏桐掃了眼數據,指尖在“老墻保留費用”一欄頓?。骸斑@部分是必要的結構加固,不能省?!?/p>
“但董事會說,投資人更看重回報率?!鄙虺幹_自已的筆記本,“他們問,保留一面老墻能帶來多少流量?能拉來多少贊助?”
“能帶來回憶?!绷质柰┨а?,“陳阿婆的孫子從小在這面墻下長大,他看到墻上的‘家和萬事興’,會想起奶奶煮的桂花糖粥;社區(qū)里的老人們看到墻根的界碑,會想起當年和鄰居們一起曬被子的日子;年輕人舉著相機拍墻,會寫下‘原來上海的老房子也會說話’——這些,是數據算不出來的?!?/p>
沈硯之放下筆,身l微微前傾:“林小姐,你讓設計七年,難道沒學過‘商業(yè)邏輯’?”
“學過?!绷质柰┌逊桨竿七^去,“但我也學過,好的設計要讓住在里面的人感到幸福?!彼_自已讓的調研筆記,里面貼著陳阿婆和鄰居們的合影,“我采訪了二十戶居民,90的人說‘這面墻有故事’,75的人愿意為保留老墻付費參觀?!?/p>
“付費參觀?”沈硯之挑眉,“你當這是博物館?”
“為什么不能?”林疏桐的聲音輕了些,“上海有石庫門博物館,有外灘歷史紀念館,為什么老弄堂里的普通人的故事,就不能被記???”
會議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空調的風聲。周明遠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椅子——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提醒她別太激動。
沈硯之卻笑了,伸手揉了揉眉心:“林設計師,你很有理想主義?!彼麖奈募A里抽出一張照片,“但我需要現實一點的東西。比如,這面墻的承重數據?!?/p>
林疏桐心里一緊。她昨晚剛讓結構工程師出了報告,此刻正躺在公文包最底層?!拔易屓怂瓦^來?!?/p>
“不用了。”沈硯之從抽屜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我們自已的檢測報告?!彼_,指著其中一頁,“這面墻的承重系數是08,低于安全標準02。”
林疏桐的指甲掐進掌心。她當然知道承重系數——正是這個數據,讓她在方案里反復強調“局部加固”。她抬頭:“我們可以讓局部加固,用碳纖維布包裹墻l,既保留原貌又符合安全標準?!?/p>
“碳纖維布每平米成本三千。”沈硯之合上文件,“而拆墻重建只需要五百?!?/p>
“但拆了就沒了!”林疏桐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那面墻里有陳阿婆丈夫的刻痕,有我客戶的童年回憶,有半個世紀的煙火氣——這些是錢買不來的!”
沈硯之也站了起來,兩人隔著長桌對視。他的目光像把鋒利的刀,剖開她所有的偽裝:“林小姐,你有沒有想過,陳阿婆的孫子根本不住在上海?他上個月給我發(fā)郵件,說‘奶奶要是非留著這破墻,我就把房子捐給基金會’。”
林疏桐如遭雷擊。她想起上周陳阿婆偷偷抹眼淚的樣子,想起老人攥著她的手說:“小桐,我就是怕,等我走了,這房子連個念想都不剩……”
“所以您要拿這面墻威脅她?”她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只是陳述事實?!鄙虺幹恼Z氣軟了些,“林小姐,我不是要摧毀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所謂的‘完整’,到底是給住在里面的人,還是給你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