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怎么,還怕你老爹接受不了什么不成?”馮唐大笑了起來,“你老爹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你知曉的未必你老爹就不知曉,別以為你爹在遼東就不知道了?!?/p>
馮紫英也啞然失笑,自己未免太小心了,這是自己老爹,還有什么懷疑和擔心不能說的?老爹都不能說,那就真的沒誰可以坦誠相待了。
“兒子,擔心義忠親王恐怕要作亂?!瘪T紫英一句話就讓馮唐微微色變,但是卻也沒有大吃一驚的表情,讓馮紫英心里踏實許多。
“哦?還真的給你爹一個震驚啊,嗯,義忠親王想要拿回皇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皇上知道,太上皇也知道,但是他能行么?”馮唐點點頭,“京營三大營都被皇上控制了,就算是陳繼先可能不穩(wěn),可五軍營里也有皇上的人,神樞營仇士本是皇上的人,神機營也是皇上今年親自過問組建起來的,京師城里實際上已經是皇上掌握了兵權的主導權了,義忠親王怎么翻身?”
“肯定不是在京中。”馮紫英搖頭,“兒子擔心在京畿之外,比如,江南。”
“江南?!”馮唐沉吟著,“江南富庶,士紳民意的確不太喜歡皇上,而傾向于義忠親王,這是當年義忠親王跟隨太上皇屢下江南積累起來的,但江南無兵,哦,淮揚鎮(zhèn)?”
“淮揚鎮(zhèn)只是一方面,還有登萊鎮(zhèn)?!瘪T紫英一字一句道:“兒子懷疑王子騰在播州那邊打打歇歇就是在布一局大棋,……”
“你是說義忠親王和播州楊應龍有勾結?”馮唐神色嚴肅起來,“但就算是兩鎮(zhèn)加起來,要和九邊大軍相比,那也是土雞瓦犬,以卵擊石!”
“可父親想過沒有,九邊大軍能抽出多少南下?北邊防務不要了?建州女真會不會趁機發(fā)難?察哈爾人呢?薊遼大軍抽不出來,那就只有宣大,可宣大總督牛繼宗,宣府軍他一手掌握,大同軍牛繼宗也有動作,只有山西鎮(zhèn),可山西鎮(zhèn)和大同鎮(zhèn)都要直面土默特人,土默特人就是善茬兒?西北四鎮(zhèn)弄成這樣,對朝廷怨氣極大,他們會愿意?”
馮紫英一連串的反問,讓馮唐都有些懵,好一陣后才道:“紫英,照你這么說,這江南如果叛亂,九邊大軍是一兵一卒抽不出來,甚至如果牛繼宗也在里邊扮演了角色,九邊甚至還要出現(xiàn)一個大窟窿?”
“現(xiàn)在真不好說,薊遼抽不出兵來,這是肯定的,宣大必定內訌,而三邊四鎮(zhèn)呢,路途遙遠不說,遭遇朝廷這么多年冷遇拖累,不說戰(zhàn)斗力如何,也不說土默特人和西海蒙古以及蒙兀兒人會怎么樣,他們愿意南下替朝廷打仗?就算是南下了,會全力以赴么?會不會被江南那邊收買而反戈一擊,又或者干脆禍害地方?”
馮紫英繼續(xù)一連串的質問,問得馮唐都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馮紫英還不肯罷休。
“同樣,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不會覺察不到這一點,對他們來說,大周內部越亂對他們越有利,最好南北分治對峙,相互消耗,那大周就真的抽不出力量來對付他們了,他們可以游刃有余地從東到西數千里戰(zhàn)線上發(fā)動攻勢,可如果失去了江南,我們大周還能養(yǎng)得起這九邊大軍么?”
沒有了江南,九邊這數十萬大軍怎么可能支撐得起?只怕連三分之一的軍隊都難以維系,可要面對如狼似虎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這將是整個中土漢地的災難。
“紫英,情況真的惡化到了這種程度?”馮唐不以為然地道:“淮揚鎮(zhèn)還沒有建起來吧?朝廷難道就不知道防一手?還有王子騰的登萊鎮(zhèn),斷了他的糧草,他立即就只能束手就擒!”
“父親,現(xiàn)在咱們憑什么就說王子騰、牛繼宗他們要謀反?連義忠親王都還能在京師城里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皇上以忠孝自詡,怎么可能在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之前做出這種事情來?太上皇還在呢?!瘪T紫英攤攤手。
“單單依靠淮揚鎮(zhèn)和登萊鎮(zhèn),翻不起多大風浪?!瘪T唐慢慢冷靜下來,“就算是加上牛繼宗的宣府鎮(zhèn),也不行,牛繼宗能指揮宣府鎮(zhèn),但是在京畿,尤世功的薊鎮(zhèn),縱然勢力略遜,但也相差不大,而且西面大同鎮(zhèn),牛繼宗控制不住,朝廷一紙令下,他宣府鎮(zhèn)就會遭遇兩面夾擊,更何況宣府鎮(zhèn)就在朝廷眼皮子下邊,敢反叛么?武將們敢冒險,但下邊士卒呢?他要敢舉起反旗,必定會引起他們內部的混亂,要在京畿平叛易如反掌!”
馮紫英仔細地聽著老爹的分析,作為武將,老爹肯定比自己更了解軍中的心態(tài),宣府軍固然控制在牛繼宗手中,一干武將表面上都唯牛繼宗馬首是瞻,但是真正說要豎起大纛造反,武將們還都敢堅定地站在牛繼宗身后么?下邊中下級武官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