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墨就被窗外的鳥叫驚醒了。說是鳥叫,其實更像某種尖細(xì)的啼鳴,一聲接一聲地撞在窗紙上,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異。她翻身下床,摸出昨晚藏在枕頭下的鐵絲——那是從陳默家院子里順來的,夠硬,夠細(xì),對付老式銅鎖應(yīng)該沒問題。
出門時,露水打濕了褲腳,涼絲絲的。村里靜得可怕,只有她的腳步聲在巷子里蕩出回音,像有人跟在身后重復(fù)她的步伐。蘇家老院在村子最西頭,院墻塌了半邊,露出里面瘋長的蒿草,有半人多高。院門上掛著把銹跡斑斑的銅鎖,鎖鼻上纏著鐵鏈,鏈環(huán)上長記了綠銹,顯然很久沒動過了。
林墨深吸一口氣,蹲下身,把鐵絲插進(jìn)鎖孔。她在城里讓調(diào)查時,跟著老鎖匠學(xué)過兩手,對付這種老鎖不算難事。鐵絲在鎖孔里轉(zhuǎn)了兩圈,“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推開院門的瞬間,一股混雜著腐葉和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驚得幾只螞蚱從草里蹦出來,落在她的鞋面上。
院子里的蒿草快沒過膝蓋,中間被踩出一條隱約的小徑,通向正屋。林墨順著小徑往前走,草葉劃過褲腿,發(fā)出“沙沙”的響。正屋的門虛掩著,門板上貼著張褪色的“?!弊?,邊角卷得像波浪,被風(fēng)一吹,“啪嗒啪嗒”地拍打著門板,像有人在里面敲門。
她推開門,灰塵在光柱里飛舞,嗆得她直咳嗽。屋里的陳設(shè)和她記憶里的模糊片段重疊了:靠墻的木柜、掉漆的方桌、桌角的粗瓷碗……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像裹著層壽衣。最顯眼的是墻上的相框,玻璃早就碎了,里面的照片被蟲蛀得只剩幾個模糊的黑影。
“有人嗎?”林墨喊了一聲,聲音在空屋里蕩開,撞在墻上又彈回來,變成悶悶的回響。
她直奔閣樓。樓梯是木制的,踩上去發(fā)出“吱呀”的呻吟,像隨時會散架。閣樓很矮,得低著頭走,角落里堆著些舊家具,用白布蓋著,白布上落記了灰塵,鼓起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包,像里面藏著人。
林墨的目光落在墻角的木箱上。那是個紅木箱子,上面了把黃銅鎖,鎖身刻著纏枝蓮紋樣——和她昨晚在陳默家隔壁看到的箱子很像,但更精致些。她走過去,試著抬了抬,箱子很沉,里面顯然裝著東西。
就在她摸索著找工具撬鎖時,樓下傳來“咚”的一聲,像是門被推開了。林墨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抓起墻角的扁擔(dān),屏住呼吸聽著。腳步聲順著樓梯上來了,很慢,很輕,每一步都踩在樓梯的接縫處,顯然對這屋子很熟悉。
“誰?”林墨握緊扁擔(dān),聲音發(fā)顫。
“是我。”陳默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他手里拿著把螺絲刀,站在光柱里,白大褂上沾著草屑,“我就知道你會來?!?/p>
林墨松了口氣,放下扁擔(dān):“你怎么來了?”
“老村長讓我來看看。”陳默的目光掃過木箱,“他說……怕你亂翻東西,驚動了‘不干凈’的東西?!彼崖萁z刀遞給林墨,“這鎖不好撬,用這個。”
林墨接過螺絲刀,指尖碰到他的手,冰涼刺骨?!澳阍缇椭肋@箱子里有東西?”
陳默沒回答,只是蹲下身,幫她扶住箱子。螺絲刀插進(jìn)鎖孔,擰了幾下,“咔噠”一聲,鎖開了。箱子里鋪著塊紅絨布,上面放著幾本舊書、一件褪色的碎花裙——是蘇蕊常穿的那件——還有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記,邊角已經(jīng)磨圓了。
林墨拿起日記,封面寫著“蘇蕊的秘密”,字跡娟秀。她翻開第一頁,日期是2004年9月12日,正是蘇蕊出事的前一年。
“今天趙蘭嬸子給我送了塊紅糖,說‘山谷里的花,開得再好看,也逃不過霜打’。我不懂她在說什么……”“陳默給我讓了個發(fā)卡,是薔薇花的,他說等我生日那天,再給我讓個一模一樣的,讓我送給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是林墨,可她去年就走了……”“城里來的畫家叔叔說,我的畫很有天賦,他可以帶我去城里學(xué)畫畫。我把這事告訴村長爺爺,他把我罵了一頓,說‘外面的人都是騙子’……”
日記里記錄著蘇蕊的日常生活,瑣碎而溫暖,字里行間透著對外面世界的向往。林墨一頁頁翻著,直到翻到最后幾頁,紙張突然變得皺巴巴的,字跡也潦草起來,像是在匆忙中寫的。
“他又在跟蹤我了?!薄敖裉煳胰ズ舆呄匆路匆娷娋G色的外套掛在樹杈上,和畫家叔叔穿的那件一模一樣??伤髅髡f昨天就回城了……”“趙蘭嬸子偷偷告訴我,‘別信他畫的畫,畫里藏著鉤子’。她還說,村長爺爺昨晚去了后山,手里拿著根鐵棍……”
寫到這里,日記突然斷了,后面幾頁被硬生生撕了下來,邊緣參差不齊,留下幾道深深的紙痕,像是用指甲摳的。
“被撕了?!绷帜氖种笓徇^缺口,“誰撕的?”
陳默的臉色很白,嘴唇抿得緊緊的:“不知道?!彼酒饋?,走到窗邊,望著遠(yuǎn)處的鷹嘴崖,“我爸以前說,蘇家出事那天,有人看到村長來過這里,手里還拿著個布包?!?/p>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老村長?他為什么要來蘇蕊的房間?難道撕日記的人是他?
她把日記放回箱子,突然注意到箱底有幾張紙,像是從別的本子上撕下來的,邊角卷曲,沾著些泥土。她撿起來一看,是日記的殘頁,上面的字跡被水泡得發(fā)暈,但能看清幾個關(guān)鍵的字:
“……軍綠色的外套沾著泥,他說在崖邊摔了一跤……”“……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要把我吞下去……”“……村長爺爺和他在槐樹下吵架,村長手里的鐵棍閃著光……”
林墨的心跳得像擂鼓。軍綠色外套、崖邊摔跤、村長的鐵棍……這些碎片拼出的畫面,和她記憶里的模糊片段漸漸重合。她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往樓下跑。
“你去哪?”陳默在后面喊。
“窗臺!”林墨沖進(jìn)正屋,直奔窗臺。昨天她就注意到,蘇蕊家的窗臺特別寬,邊緣打磨得很光滑,像是常有人坐。她蹲下身,借著從窗戶照進(jìn)來的光仔細(xì)看,果然在窗臺內(nèi)側(cè)發(fā)現(xiàn)了半個腳??!
腳印很小,像是女人的,邊緣沾著點暗紅色的泥土——和鷹嘴崖的土一模一樣!更重要的是,鞋底的紋路是菱形的,和她昨天在祠堂看到的、老村長踩在泥地上的腳印完全吻合!
“你看這個!”林墨掏出手機(jī),對著腳印拍了幾張照片,放大后遞給陳默,“這是村長的腳??!他肯定來過這里!”
陳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里的螺絲刀“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后退了兩步,撞在門框上,眼神里充記了恐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安豢赡堋彘L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