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本不想與太孫辯舌,民變在既,自己已經(jīng)勸過太孫離開,盡了臣子本分,太孫不走,那就不是自己有虧了。
“也許,太孫死在這里,還能保全名分!”
但聽到這問題,還是一怔,有時夜里獨(dú)處,他也知道自己過于執(zhí)拗,與官場不容,甚至還屢次冒犯圣顏,自己這樣,皇帝為什么還要用自己?
原本覺得,皇帝是崇德而容之,現(xiàn)在聽來,別有洞天?
張岱目光沉沉看向太孫,終開了口,問:“太孫莫非知道原因?”
“孤自然知道。”
火光中,太孫攤開扇子,欣賞著花紋,答:“你這樣的人,皇帝還用,其實(shí)還是這個字,貪!”
“貪?”
“用我是因貪!”
張岱皺眉,他想過千種理由,萬種見解,可從沒有想到這條,一時間,竟然怔怔。
“是的,貪?!?/p>
蘇子籍再向天空看一眼,隱約似乎有鷹鳴,心一動又是一松,笑著轉(zhuǎn)過臉,口氣就格外平靜。
“皇帝貪婪,想人人都如你這樣清廉,如果能干事就更好了,才樹立你作為一個典型?!?/p>
這個張岱早已知曉,反問:“矯枉必須過正,難道這樣不好么?”
天下貪風(fēng)熾盛,朋黨難禁,矯枉必須過正,自己雖偏激,可就等于扁擔(dān)彎了,扳過來彎才能矯正。
“其實(shí)這和善事是一樣?!碧K子籍徐徐合上手中扇子,淡淡說:“過猶不及。”
“依孤看,天下之風(fēng),首在制度,可謂天風(fēng)?!?/p>
“這制度并不是發(fā)布幾條律令,而是高屋建瓴,運(yùn)轉(zhuǎn)大道乃成!”
“其次是德風(fēng),就是立為典型,以求刷新一下風(fēng)氣。”
“樹立典型本沒有錯,但皇帝太貪了,所以才用了你,將你捧到了一個高度,讓人人來學(xué)你?!?/p>
“不如你的就有瑕疵,哪怕清廉,但不如你剛正,也盡是錯!”
“如你剛正,但不如你清廉的,同樣也是錯?!?/p>
“便是將本職之事做好,有些瑕疵,同樣得不到獎勵,反被懲罰。”
“但你捫心自問,你這些年做官,苦不苦,累不累?”
“如果是順手的,很容易的,代價不大的,那人人都可為,而人人都進(jìn)一小步,社會就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p>
“如果善事和清廉,提高到你這程度才算,那為善為清,就盡付之東流——既是這樣動輒獲咎,那何必善清,只求攀爬結(jié)黨,不肯作一點(diǎn)善事,也無以清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