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院內(nèi),服侍太師洗漱后的陸夫人,卻獨自坐在外間許久不曾進屋,再過幾個時辰,天就要大亮了,可她今夜著實是沒有一點點困頓的跡象。
始終記著大伯滿臉怒容的回來,無召歸京是重罪,若被圣上發(fā)現(xiàn),陸家逃脫不了罪責,為了一個庶女,大伯何至于做到這一步?
在那前堂之內(nèi),當著一家子人的面,他那謀逆的態(tài)度都已擺在面前了,口口聲聲喚著圣上的名諱,字字句句都是要逼問當今圣上給個說法,皇帝若能給臣子說法,也就不會到現(xiàn)在沒個信了。
看大伯這態(tài)度,她忽然就有些明白,陸蕓一個庶女,哪里來的膽子,私底下能做出這些事情,回了家中目無規(guī)矩、不成體統(tǒng),如今葬送了性命,在她看來,倒也是咎由自取,只是看大伯的態(tài)度,是不會善罷甘休了,且不知他們兄弟二人私下里究竟談論了些什么,但看丈夫的態(tài)度心中便暗覺不妙,似是有大事發(fā)生。
在聯(lián)想著前些日子因陸蕓的失蹤,她曾遷怒于陳稚魚,而今日大伯所作所為,無異于為新婦撐腰,他可是不滿自己當初對陸蕓所做之事?
更不免回憶著當日,查到陸蕓敗壞家風之時,欲一杯酒讓她上路……
若當初不顧陳稚魚的阻攔就這么做了,當然會免去后面的這些麻煩,但在大伯那兒……看他如今的態(tài)度就能知道,此事不會善了,兩家還會從此生出嫌隙。
想到這處,陸夫人閉上了眼,深深地緩了口氣。
陸長風等了會兒才見妻子進來躺下,等人躺下之后,他才說:“既然不早了,早些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解決,大哥突然回京,許多事情還需要你幫著打掩護,他不能在家時間過久,否則凡透露出絲毫的蹤跡,就將是大麻煩?!?/p>
陸夫人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如今面對大伯,總有些心虛。
“大哥久不歸家,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也不大好讓他走,此事……”
陸長風睜開眼,與她說道:“大哥是怒,但不至于毫無分寸,許多事情沒有蓋棺定論之前,有些氣也是能忍住的,此事不用擔心,他會走的。”
蓋棺定論?何事沒有蓋棺定論之前?
陸夫人轉(zhuǎn)頭看他,見他神色冷然,心下遲疑。
“夫君與大哥之間,可是商議了何事?”
陸長風頓默,并未告知,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了,陸夫人雖擔心,可她知道,有些事情她改變不了,郎君們?nèi)羰巧塘亢昧?,她在后方只能振臂支持?/p>
沉默良久,陸夫人問:“夫君是不是也覺得我做錯了。”
陸長風還在想今夜的談話,冷不丁地聽到妻子問這么句,尚未反應過來。
“何事?”
陸夫人抿住唇,深吸了口氣:“當初我欲依著家法處置了陸蕓,此事是我錯了嗎?”
陸長風便默了若是在今夜之前,他一定會肯定的告訴她,此事她沒有錯,可在今夜之后,他無法這么說了。
見其沉默,陸夫人長嘆了口氣,眼神忽然變得迷茫起來。
“我是沒想過依著規(guī)矩辦事,還會有出錯的那天,分明是她出錯在先,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說不得,罵不得,罰不得……剛剛我忽然有些后怕,若當日我真處置了她,大哥從此與我們起了隔閡,那我豈不成了陸家的罪人?”
陸長風眉心微擰,轉(zhuǎn)頭看著妻子,少見她臉上流露出這般迷茫的神態(tài),心頭一緊,被子下的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的,輕聲寬慰:“你沒錯,大哥也沒錯,世道變了,人心也都是偏的,這只說明是規(guī)矩出了錯,政令都需革新,家規(guī)也是如此?!?/p>
陸夫人長嘆一聲,轉(zhuǎn)身過去額頭抵住他的肩膀,慢慢閉上了眼睛。
翌日清早,陳稚魚如往常一般晨昏定省,她來時,陸曜和陸太師已然出了門,陸夫人滿臉憔悴,胭脂都蓋不住眼下的黑,她視若未見,只一門心思地伺候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