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昭好容易編出來一小截麻花辮,搭在紀舒欽臉側,一下忍不住笑起來,索性開口喚宮侍取了條短些的發(fā)帶,繞過幾圈,潦草打了個結,將辮子仍放在紀舒欽臉側,這才小心避著紀舒欽,緩緩起身。
雍昭才換好衣物,外頭便輕輕響起幾陣敲門聲。她不由得側耳細聽,于是才聽見元平壓著聲呈藥求見的聲音。
雖有些詫異這一碗藥湯為何來得這樣早,雍昭卻也沒多發(fā)問,只簡單應聲,讓人將湯藥送進門了。
與這一碗藥湯一同送來的,自然還有昨日吩咐元平去取的《軍工要式》。
雍昭對著拿約摸半掌厚的書冊怔了片刻,才隱約想起自己似乎也是曾被先皇逼著讀過此書的。
只不過軍工一事實在晦澀難懂,她斷斷續(xù)續(xù)嘗試過幾次,最終還是放棄了,于是昨日紀舒欽提起時,一下也未能想起,是這樣厚實一本書冊。
紀舒欽卻說只要兩個時辰便足矣找出其間機關出處,并能指明原理。
可想他對此書該有多么熟悉。
雍昭微嘆了口氣,抬手在眉心按了按,才點點頭,叫元平放下東西,先退了出去。
室內(nèi)那清心凝神的安神香里忽地便竄進來一股濃厚苦澀的中藥味道。
紀舒欽還未醒,這一碗苦澀至極的中藥便先送了來。接手宮侍依著前幾日的經(jīng)驗,上前端起湯藥,向雍昭請了一禮,口中邊道:“陛下,現(xiàn)下婢子可否伺候紀公子服藥?”
雍昭正盯著《軍工要式》出神,一時心思也未放在這湯藥之上,于是下意識只一點頭,就要放人動作。然而余光瞄向湯藥又忽然回神,心中想到今日既然紀舒欽已醒了,便無須再如先前一般灌藥,只等他自己醒了再喝便是。
便又叫住了人道:“罷了,今日無須你伺候,先退下去吧。”
得了命令的人忙不迭點點頭,當著雍昭的面試完藥,放下藥碗,一下退出門去,沒了蹤影。
苦澀氣息離得太近,一下就蓋過那股淡雅清冽的安神香氣味。
雍昭一時失笑,叫好奇心驅使著湊近了藥碗,深吸一口,卻一下險些被那股直沖天靈蓋的苦味嗆得干咳。
真是這樣的苦藥?
好容易緩過一陣,雍昭卻還是帶著點懷疑的心態(tài),索性又湊近了,捏起瓷勺,嘗了一小口。
于是一下便當著被這股苦味激得當真萬分痛苦,整張扭曲皺起,十足嫌棄。
她焦急地扭頭去找桌上茶碗,好容易喝上,才覺得緩過氣來,余光一瞥,卻見床榻上的紀舒欽已然起身,動作極緩,像是還未完全清醒。方才編好的一小截麻花辮歪斜著垂在耳邊,發(fā)尾正垂到頸前,因著紀舒欽這一起身的動作晃蕩著,掃在他頸間。
那帶著困意的微啞聲音低低響起,叫出句帶點茫然不確定意味的“陛下”來。
雍昭便循聲轉過頭去。
紀舒欽被她這一看,頃刻間便猛然轉醒,眸中星星點點的初醒迷茫一下散了,換出副恭敬順從的樣子。
苦味仍未完全淡去,雍昭微微側身,避開紀舒欽視線,抬手掩在唇際咳了幾聲,借著涼氣將口中苦味散盡了,才開口應他,“你醒得倒好,正巧東西都備齊了?!闭f完便又轉過頭去喚起宮侍,“來人,伺候紀公子更衣洗漱?!?/p>
紀舒欽正低頭準備應答,余光正瞥見殿內(nèi)用以梳妝打扮的銅鏡,指尖便又緊張得絞在一塊,呼吸一下滯住,又待片刻,才終于應了聲。
好在雍昭尚且不知他心底有關于血痣的那些心思,只以為他是大病新愈身體不適,便只又關心幾句,便將這個話題掀了過去。
于是很快,紀舒欽便站到了鏡前。
他的視線落在鏡中自己刻意拉開衣領露出的xiong膛上面,緊盯著那顆于記憶中全然不同的干癟血痣,眸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