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臣的官船行至山東地界,京中再度傳來馮夫人的確病重的消息。
據(jù)說是不行了,故而催促額附爺盡快回京,見老夫人最后一面。
聽到這話,胤禟倒是松了一口氣,便吩咐裝載貨物的大船在后頭慢慢趕回京城即可,他選擇撇下這些沉重的大船,額附本人的官船順風(fēng)而上,不消兩日便回到了京城。
固倫公主的朱輪車緩緩?fù)T诹烁T外,胤禟快步上前,扶著林羨余下了馬車,他低聲道:“你先歇著,我去一趟安樂巷,放心,今晚我一定回來?!?/p>
林羨余莞爾,“我還是陪你一塊去吧。”
胤禟皺眉,他有些猶豫,“她這回是真的病重了,我擔(dān)心她會口不擇言,說出一些傷你的心的話?!?/p>
林羨余輕輕笑了,她低聲耳語:“怕我被欺負(fù)啊?我可是母老虎,你還是擔(dān)心一下馮氏是否會被我欺負(fù)吧。”
胤禟薄唇輕抿,嘴角帶笑:“罷了,你既然想去看她病弱垂死的可憐模樣,便去吧?!?/p>
馮氏再大膽,也只敢背地里搞小動作,還沒膽子在固倫公主面前無禮。
于是,馬車直接掉頭,去往西城安樂巷的宅子。
馮氏纏綿病榻已經(jīng)許久了,之前,惇太妃還以和孝公主的名義派遣了太醫(yī)來診治。太醫(yī)都發(fā)了話了,馮氏已經(jīng)病入膏肓,隨時有可能歸西。
好在馮氏的棺材在和珅死后已經(jīng)預(yù)備上了,倒是不至于手忙腳亂。
進(jìn)得正堂,林羨余便聞到了一股子苦藥汁味兒,再加上門窗緊閉,這氣味就更加銷魂。
寢室內(nèi)光線昏昏,馮氏又上了年紀(jì),自然是老眼昏花,只瞧見有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便抬起了那枯柴般的手,含淚道:“德兒……你可算回來了……”
馮氏渾濁的雙眸中滿是老淚,那張枯槁的容顏已然是一片蒼白暗沉,眼角眉梢也都是縱橫的皺紋。
馮氏是真的老了。
看著她這幅樣子,胤禟也略略有些不忍,“額娘,兒子奉皇命南下辦事,回來晚了?!?/p>
馮氏淚水朦朧的眼中滿是喜悅,“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口中喃喃念著,“額娘總算還能見你最后一面?!?/p>
早在山東地界,宮里就派人傳達(dá)消息,說馮氏病得厲害,全靠一股意念撐著,否則早該沒了。
馮氏是苦苦撐著,等著他回來。
想到此處,胤禟快步上前,握住了馮氏枯槁而冰涼的手,“額娘,兒子和公主來看您了?!?/p>
一聽“公主”二字,馮氏枯槁動容的臉不由一僵,她僵硬地抬眼看著一身錦衣華服女子,可不正是固倫和孝公主嗎?
胤禟道:“多虧公主求了惇太妃,派了太醫(yī)來,否則兒子只怕都不能見您最后一面了?!?/p>
此時此刻,人之將死,胤禟還是盼著馮氏其言也善的。
“公主……”馮氏渾濁的老眼凝望著氣度高華的和孝公主,忽的含淚道:“公主,從前都是我不好!是我老糊涂了,竟買了兩個上不了臺面瘦馬給你添堵?!?/p>
胤禟松了一口氣,馮氏知道錯了就好,人上了年紀(jì),的確容易犯糊涂,只要能知錯認(rèn)錯,倒也值得原諒。
林羨余嘴角噙著一抹笑,只定定看著馮氏,卻一言不發(fā)。
“德兒,你扶我起來。”馮氏已經(jīng)病體孱弱,甚至已經(jīng)沒有力氣自己爬起來。
胤禟有些不解,但還是連忙將馮氏小心地攙扶了起來,病痛折磨之下,馮氏瘦得渾身都是骨頭,輕盈得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
馮氏在兒子的攙扶下顫巍巍下榻,卻是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就這么跪倒在了林羨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