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時分才漸漸熄滅。腐植春谷的天空被濃煙染成一種骯臟的灰黃色。
曾經(jīng)的部落駐地,如今只剩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焦黑。
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灰燼,一腳踩下去,松軟得令人心慌,黑灰能沒到腳踝,騰起的煙塵帶著刺鼻的焦糊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了燒焦有機物和硫磺的惡臭。
空氣中熱浪尚未完全散去,扭曲著遠處的景物,隨處可見仍在冒著縷縷青煙的殘骸。
燒得扭曲變形、難以辨認的“尸體”遍布谷中,大部分是那些皮影殘骸——
原本堅韌的獸皮在高溫下蜷縮、碳化,依稀還能看出人形或狼形,但內(nèi)部支撐的骨架(多是輕質(zhì)木材或細骨)早已化為白灰,使得這些“尸體”呈現(xiàn)出一種空洞而怪異的形態(tài)。
間或也能看到一些真正狼牙族戰(zhàn)士和毒蛛的焦尸,他們通常在火起時被困在蛛網(wǎng)中央,被燒得縮成一團,姿勢痛苦,散發(fā)出蛋白質(zhì)燒焦特有的臭味。
一些較大的毒蛛甲殼在高溫下爆裂開來,露出里面烤熟的、散發(fā)著怪異氣味的組織。
曾經(jīng)縱橫交錯的灰白色蛛網(wǎng),如今已化為滿地灰燼,只有少數(shù)掛在巖壁高處或石縫邊緣的殘絲,還在隨風(fēng)飄蕩,像招魂的幡。
部落的工事幾乎全部焚毀,只留下一些黑乎乎的木炭框架和坍塌的土石。
原本用于儲水的陶罐碎裂一地,里面的水早已蒸發(fā),只留下干涸的泥印。
整個部落,死寂一片,只有偶爾木炭斷裂的“噼啪”聲和風(fēng)吹過廢墟的嗚咽聲,襯托著這劫后的荒涼。
然而,就在這片死亡焦土的邊緣,一處看似尋常、被燒得光禿禿的巖壁下方,伴隨著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和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悶響,一個帶刺地堡,一塊偽裝得極好的巨石被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子輝只身一人,騎在同樣沉默的大黑背上,緩緩從地道中走出。
大黑的黑色皮毛在焦土背景下更顯幽暗,只有四蹄踏在灰燼上時,才發(fā)出輕微的噗噗聲。
子輝的臉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加冰冷、深邃。
他勒住狼,靜靜地掃視著眼前的景象,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劃過每一處焦黑的殘骸,每一具扭曲的尸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在他的預(yù)料和算計之中。
他身后,洞口深處,并無大軍跟出的跡象。以阿云、木梭為首的輜重軍團主力,并未跟隨子輝走出地道。
他們早已按照預(yù)先的計劃,在火起之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通過那條隱秘的、連接著谷內(nèi)各處帶刺地堡和谷外預(yù)設(shè)埋伏點的百里通道,悄然運動到了狼牙族退走的路上。
此刻,他們正隱伏在選定的阻擊陣地上,休整、戒備,等待著下一步的命令。
片刻之后,另一側(cè)的山崖上,一道雷光閃過,石斧爺魁梧的身影顯現(xiàn)出來。他幾個起落,便如同隕石般砸落在子輝身旁,激起一圈煙塵。
老族長獨眼放光,周身還隱隱帶著一絲臭氧的氣息,看著眼前的焦土,咧開大嘴,露出被雷燎過的牙齒: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小水,你這把火燒得,夠那些沒骨頭的狼崽子記十輩子!”
子輝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他目光依舊停留在焦土上,仿佛在評估這場火的最終效果。
小半天后,他們身后的地道口以及山谷其他幾個隱蔽出口處,傳來整齊而沉悶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