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令人窒息的片刻,水婆婆佝僂的身形幾不可察地晃了晃,如同風(fēng)中殘燭。她喉中擠出一種近乎嘆息、又帶著萬載塵埃磨損般的干澀語調(diào):
“石水……你比石斧那個只懂得搶斧頭劈腦袋的莽夫,難纏太多。怪不得……狼石會醒,會選你這么一個妖人族的小崽子,來做狼人族的天選者!”
她話語一頓,如同毒蛇吐信般,拋出一個讓子輝眼底狼石幽芒驟然凝縮成針尖的消息:“老身可以告訴你一個骨頭縫里的真相……我狼尾族,從未與狼骨、狼頭、狼牙那三條瘋狗真正拴在一根繩上?!?/p>
子輝心中凜然,面上卻靜如深潭。這消息與他某些冰層下的猜測隱隱吻合,但從這老妖婆口中親自吐出,分量截然不同!
這意味著,失落之地眼下這鍋爛粥,并非簡單的四部落抱團(tuán)打三部落!狼尾族,竟獨自盤踞在這泥沼深處,冷眼旁觀……或者說,等著撿現(xiàn)成的尸骨!
“哦?”子輝眉梢都未動一下,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一絲漣漪,順勢將話遞了過去,“那婆婆您更是高明。坐擁這萬里澤國,水蚺蟲海無邊,何須早早下場,跟那三伙土匪滾一身泥?待狼腰、狼毫、連同小爺我這點家底,跟狼骨、狼頭、狼牙那三條餓狼撕咬得血肉模糊、勝負(fù)將分未分之時……”
他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淬毒的誘惑,字字敲在水婆婆那萬年死寂的心防上:“您再攜這綠血湖泊滔天之勢,以全盛之姿,擇肥而噬,或是……通吃全場!到時,這片失落之地,誰還敢不對您這沼澤之主低頭?豈不比現(xiàn)在急吼吼站隊,賺得更多,賠得更少?”
這番話,像是最狡詐的沙狐,用最肥美的血食,勾勒著最契合這老妖婆貪婪心性的圖景。
水婆婆面具下的眼縫微微縮緊,顯然在急速盤算著利害。子輝拋出的這條路,無疑極具蠱惑力。
坐看虎斗,待其兩敗俱傷再出手收割,這是最能保全并壯大她狼尾族的算計。
更何況,她現(xiàn)在還被這小崽子用那詭異毒血和漫天飛頭死死掐著化沼泉的命脈,硬拼的代價,她這萬載老巢未必經(jīng)得起。
而暫時低頭,不僅能拿到那夢寐以求的不死泉水(哪怕只是“賠禮”),還能坐山觀虎斗,更攥著未來下注通吃的主動權(quán)……
時間在死寂中一滴一滴流淌,石室內(nèi)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如同困獸瀕死的喘息。
一方是狼人族、狼腰族和狼毫族的戮獸聯(lián)盟,另一方是狼骨族、狼頭族和狼牙族的獸衛(wèi)聯(lián)盟。
……
水婆婆干癟的嘴唇忽然無聲翕動起來,一段古老、蒼涼、帶著血與火重量的音節(jié),如同從墓穴深處爬出,晦澀而低沉地在這狹小空間內(nèi)回蕩——正是石婆臨死前曾吟誦過的狼石誓:
“血月臨,天柱傾,
失落之地暗無明。
狼石醒,選者應(yīng),七部歸心聚如霆。
裂風(fēng)沙,破王獸,心焰灼灼破星宙。
祭心室,奠心房,天柱重立耀萬荒!
骨哨響,石刃鳴,選者踏血路獨行。
待得心歸柱石亮,失落之地見新光!”
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水婆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竟緩緩收斂,她深深剜了子輝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如同沼澤底糾纏萬年的腐泥——
有忌憚,有被螻蟻反噬的暴怒,有精于算計的權(quán)衡,甚至……還藏著一絲極其隱晦、連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的……對這股狠絕勁頭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