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明月東升高掛天間,像是在昏暗的天幕上點了一盞明燈,雪已停息,一道寒風(fēng)拂面而過摻雜著細(xì)細(xì)的雪渣頓時的凜冽給了人片刻的清醒。
本來也沒喝醉的坤沙被這陣風(fēng)吹散了最后一絲醉意。
看著低著頭挪步的小身影,坤沙難得的有了幾分耐心,身前的棗紅馬有些不耐的打了個響鼻兒,飛揚(yáng)的鬃毛像是綢緞一樣迎風(fēng)而動。
這會兒嬌小的人兒顫顫巍巍的挪到了燈火之下,坤沙才看清了她的樣子,雙肩瑟縮,像是一支即將凋謝的花搖搖欲墜,原本漆黑如同綢緞的烏發(fā)已經(jīng)干枯打結(jié),像是失了生命力的野草。
視線順著光線向下看去,只見她的腳上套著不甚合適的鞋子,腳趾已經(jīng)露在了鞋子外面,血痂混合著白雪染紅了來路,就像是盛開在白雪皚皚中的臘梅。
兩道劍眉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擰成了化不開的結(jié)。
“娜仁托雅?”
坤沙的聲音暗啞,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心里如此憋悶,就像被人強(qiáng)行的壓了一塊巨石一樣,刀刻般的鈍痛像是后知后覺般的席卷了他的全身。
還有一種莫名的憤怒,蠱惑著他試圖毀滅著什么。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憤怒什么,或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憤怒來自何處。
女孩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嬌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怯生生的抬頭看向不遠(yuǎn)處那唯一給過自己善意的男人。
女孩臉上有些灰撲撲的,可是那雙眼睛卻如當(dāng)初一樣亮的驚人,如同黑夜中那唯一的月光。
至少在坤沙心里是這樣想的。
“大人,娜仁是來感謝你賜藥的,您……您的藥很管用?!?/p>
女孩也許是長時間沒有說過什么話,曾經(jīng)清凌悅耳的聲音變得喑啞,就像風(fēng)中的枯葉失了生機(jī)。
可是在看向坤沙時臉上的笑卻格外真誠。
坤沙見她囁喏著,說完這句話仿佛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身上已經(jīng)消瘦的不成樣子了,柔弱的脖頸纖細(xì)得仿佛輕輕一碰就能折斷,坤沙輕咳一聲緩解心里的酸澀,“無妨,嗯……你的傷好些了嗎?”
娜仁托雅聽到他渾厚的聲音幽幽傳來,心里一暖,愉快的點點頭,“好多了。”
說完又怕他覺得自己敷衍,緊接著又說道:“大人的藥是頂好的,我擦了兩三次就不怎么疼了。”
坤沙視線落在她布滿傷痕的雙手上,本應(yīng)該是膚若凝脂的肌膚,如今在這里已經(jīng)被折磨成一片慘敗的狼藉。大大小小的新舊傷痕像是老舊的牛皮皸裂粗糙,瑩白的玉璧里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痕。
玉碎,國殤
一族公主終究成了這個時代的犧牲品,成為了鐵蹄之下的一株雜草任人踐踏,無人憐惜。
坤沙心情遠(yuǎn)沒有臉上的那份從容,還有一股隱秘的沖動,一種將她從這片泥濘中帶走的沖動。
說不清是因為同情還是因為其他的什么,他只知道這是冷心冷情多年的他從未有過的本性釋放。
曾幾何時他坤沙也是鮮衣怒馬肆意天涯之人,是什么時候變得畏首畏尾攻于心計的呢?
或許是答應(yīng)了長姐要保護(hù)岱森達(dá)日,護(hù)佑他能登上高位;也或許是,在朝中跟那幫老狐貍待久了同樣彌足深陷了。
總之,在物欲橫流中還能保持本心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坤沙不禁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