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山不耐煩地接過,剛念了第一首的前兩句,臉色就變了。
那是林川隨手寫的一首雜詩:
“寒露沾我衣,
西風拂我鞍。
不問前程路,
且看山月殘?!?/p>
謝文斌正端著茶杯潤喉,聽他念完“不問前程路,且看山月殘”,趕緊湊過來。伸手就把詩稿搶了過去:“好一個’不問前程’!這氣魄,比剛才那闋《鷓鴣天》開闊多了!”
他抬眼看向眾人:“你看這起句,’寒露沾衣’‘西風拂鞍’,寥寥八字便勾勒出羈旅風霜,可后半句筆鋒一轉(zhuǎn),‘不問前程’‘且看山月’,把那點落魄氣全掃了去,反倒生出股豁達來!這等心境,尋常文人寫不出來!”
張云山?jīng)]吭聲,手指往下翻,目光落在第二首詩上。
第二首寫的是邊關(guān):
“烽燧連寒霧,
征人鬢上霜。
家書藏袖里,
不敢問存亡?!?/p>
“好詩,好詩啊……”
謝文斌連聲贊嘆,“這’藏’字用得妙!不是‘帶’,不是‘揣’,是‘藏’,藏的哪是家書,是怕拆開來心碎啊!‘不敢問’三個字,更是把征人那點念想和恐懼全寫透了……”
眾人目光落在這首邊關(guān)詩上,只覺一股寒氣混著烽煙味撲面而來。
他們本就浸淫詩文數(shù)十載,聽謝文斌讀完一遍,便立刻察覺此詩的不同尋常。
如今的大乾詩壇,正盛行著“無典不成詩”的風氣。
仿佛不用些生僻字、不堆些冷僻典故,便顯不出才學。
可這首詩偏不,“烽燧”“征人”“家書”“存亡”,都是最尋常的字眼,組合在一起卻意境非凡。
眾人見多識廣,詩壇上偶有返璞歸真之作,也多是田園閑趣,這般寫家國之痛卻能如此直白真摯的,實屬罕見。
這詩的意境隨字句層層遞進,從寒霧烽煙到征人鬢霜,再到藏于袖中的家書,最后凝于“不敢問”三字,情感如江河奔涌。
筆法卻偏偏舉重若輕,實在是大家風范。
謝文斌抬眼望向眾人,見有人眉頭緊鎖感同身受,有人頻頻點頭似已悟透真意,便知這詩的分量,早已超越了“佳作”的評判。
“還有一首?”
他注意到張云山手中的邊關(guān)詩下面,還有一張寫著字的紙。
沒等張云山開口,他便伸手,將那張紙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