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盒送入后,他從不親自拆看,只讓文書在偏廳逐一登記送禮者的籍貫官職、禮金數(shù)目、禮物清單,不久之后,這些賬簿會被仔細謄抄兩份,一份鎖進書房,另一份則由心腹悄悄送往鐵林谷。
這正是林川的布局。
讓秦同知收下這些禮,看似縱容貪腐,實則藏著兩層深意。
一是給秦同知筑起一道“貪腐”的保護色,免得在青州官場太過清廉,引人矚目。
二是通過賬簿里的內(nèi)容,能推斷出青州官場的許多黑幕。
比如,某縣頻繁送禮求開鹽引,那么顯而易見,當?shù)氐柠}市必有貓膩;若某地送來的禮金遠超俸祿,不用多說,其治下必然藏著苛捐雜稅;若是商賈大戶送來高額禮金,只需一查便知,其所在地必定官商勾結……
這些零碎信息在賬簿上匯成脈絡,只需對照各地上報的賦稅、刑案,便能將青州官場的盤根錯節(jié)捋得清清楚楚。
林川自己也說不清為何要費這般功夫。
他只是習慣性地未雨綢繆,在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地方,放下一顆棋子。
這些信息也許永遠不會用到。
可一旦哪天,鎮(zhèn)北王與西梁王徹底撕破臉皮,青州這處要地定會淪為風暴中心。
到那時,青州官場,怕是免不了一番明刀明槍的血洗。
這一日,天氣微涼。
秦同知和往常一樣,用過早膳,便帶著隨行的衙役出了城。
此去黑水河畔三十里,早上去,要夜里才能回來。
不過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忙碌的生活。
自從來到青州任職,心中沉埋多年的勁頭竟也冒了出來。
按規(guī)制,同知只分管鹽務、糧運、緝盜等事務,可自從知府被鎮(zhèn)北王軟禁,整個青州的行政、司法、財政重擔,便一股腦壓在了他肩上。
案牘堆積如山,時常忙到深夜,可他半點不覺得累。
每次巡河回來,看著流民們在工地上揮汗如雨,想著水渠貫通后兩岸的良田,心里就踏實得很。更讓他心心念念的,是和硯秋的關系也改善了許多,女兒近來回府的次數(shù)勤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前幾日她還親手燉了湯送來,非要親眼看他喝完才肯走。
馬蹄踏上官道,秦同知掀開車簾望了望天色。
云淡風輕,正是上路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