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老宅深處,檀香在青銅爐里裊裊升騰,映得孟家主滿是皺紋的臉忽明忽暗。
正廳的梁柱是百年楠木所制,上面雕刻的“百子千孫圖”歷經(jīng)歲月摩挲,依舊栩栩如生,每一刀都透著當(dāng)年工匠的匠心。
墻角的青銅鼎爐里,檀香成灰,堆積的灰燼足有半尺厚,那是三百年香火不斷的痕跡——這便是隱世家族的底蘊(yùn),不顯山不露水,卻在一磚一瓦、一器一物間透著沉甸甸的歷史。
孟家主喘著粗氣,目光掃過墻上懸掛的《孟氏家規(guī)》,那是用金粉書寫在羊皮卷上的,歷經(jīng)百年依舊色澤如新。
他想起年輕時(shí)父親帶他祭拜祠堂,指著族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說:“孟家能在亂世中立足,靠的不是武功,是‘守’——守規(guī)矩,守本心?!?/p>
可如今,他精心教導(dǎo)的兒子,卻連最基本的“守”都做不到。
他將手中的茶盞重重?fù)ピ诎干?,上好的青花瓷瞬間四分五裂,茶水濺濕了鋪著錦緞的桌面。
“逆子!”蒼老的聲音里滿是震怒,震得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我孟家百年清譽(yù),竟要?dú)г谒掷?!?/p>
站在一旁的長老們噤若寒蟬,誰都不敢接話。
誰能想到,孟家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竟會(huì)和那個(gè)被江湖唾棄的“魔頭”攪在一起,不僅公然與武當(dāng)派,華山派為敵,還連累族中商鋪被查封了七家,連祖上傳下的藥圃都被官府圈了去——這可是孟家立足的根本。
“家主息怒,”一位白須長老顫巍巍開口,“晚舟雖糊涂,但這次被擒,倒未必是壞事。聽說那魔頭重情重義,為了救他必然會(huì)闖鎖龍塔,這倒是能引出那魔頭……”
“引出魔頭又如何?”孟家主氣得胡須發(fā)抖,“用整個(gè)孟家的家底去填這個(gè)窟窿?我孟家在江南經(jīng)營三百年,難道要為一個(gè)逆子陪葬?”
他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玉佩擺件震落在地,摔得粉碎,“若不是看在靈靈那孩子還小,我今日非要親自去祠堂,把這逆子從族譜里挪出去!”
“家主,”一位黑袍長老上前一步,聲音低沉,“三大家族已發(fā)來最后通牒,若我們不公開與孟晚舟劃清界限,三日之后便要查封我們在江北的所有產(chǎn)業(yè)?!?/p>
他攤開手中的信紙,上面的朱砂印鑒鮮紅刺眼,“他們明著是逼我們站隊(duì),實(shí)則是想吞并孟家的藥鋪和船隊(duì)?!?/p>
孟家主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眼中的震怒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劃清界限?晚舟是我孟家的血脈,我怎能……”
話未說完,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得腰都彎了下去,一旁的侍女連忙遞上參茶,他卻揮手打翻,茶水濺在青磚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罷了,”他揮了揮手,聲音嘶啞,“讓賬房清點(diǎn)庫房,把江南的藥鋪先兌出去一半,給三大家族送去,就說……孟家愿退隱江湖,從此不問世事?!?/p>
長老們面面相覷,誰都知道這是飲鴆止渴,卻沒人敢反駁。
隱世家族的榮耀,終究在現(xiàn)實(shí)的重壓下,彎下了沉重的腰。
而華馬車剛到華山腳下,靈靈就掀開車簾跳了下去,小短腿跑得飛快,身后的護(hù)衛(wèi)連忙跟上,生怕她摔著。
她穿著一身粉白襦裙,梳著雙丫髻,懷里緊緊抱著個(gè)錦盒,仰著小臉望著陡峭的石階,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哥一定就在上面!”
石階兩旁的松柏郁郁蔥蔥,風(fēng)一吹,枝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勸她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