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金刀劉的尸體丟入了一口廢棄的古井裏,二人又仔仔細(xì)細(xì)地商量了許久,趙成玉離開,文欽轉(zhuǎn)頭回了趟家。
家中門鎖已經(jīng)壞了,窗戶大開著,挨著床的桌子淋了個(gè)透。
文欽看著空蕩蕩的小屋子,恍惚間還是他們剛來到這裏,那天是個(gè)頂好的天氣,他們跟在房東后面聽她操著一口地道的上海腔說這間屋子如何如何好,文亭小心地很在他身后,直到文欽同她敲定,定下這間屋子,文亭臉上才露出幾分興奮。
文亭小聲說,哥,以后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么?
文欽哼笑了一聲,摟著他的肩膀,說,小了點(diǎn)兒,先住著,等哥賺錢了再給你換個(gè)大的,漂亮的。
文亭眨了眨眼睛,抿著嘴唇笑,又忍不住抬眼張望四周,清掃過了,屋子空而干凈,文欽道,這裏給你放一張書桌,這兒就擺咱們的衣柜。
文亭拿肩膀撞他,嘟囔道,哪裏用的著衣柜,一個(gè)箱子就夠啦。
文欽道,以后就用了。
以后——以后,文欽閉了閉眼,他想起文亭殺人時(shí)的狠絕利落,直到現(xiàn)在,文欽依舊沒有辦法把文亭和殺人兩個(gè)字放在一起。
文亭如此瞞他,要說不震驚,不生氣肯定是假的,可氣過之后,卻有幾分茫然和后怕。
文亭和覃九相識,至少有好幾年了,他竟一無所知,偏偏他還自詡他最疼文亭,他們是這個(gè)世上最親近的兄弟,甚至是戀人。
越是深思心情越是沈重覆雜,文欽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多想,撿了些要緊的東西,又幫文亭收拾了幾件干凈衣裳,抬腿欲離開,腳步頓了頓,朝床邊走了過去。
床邊放著一袋松餅,松餅已經(jīng)涼了,文欽看了許久,拿起一塊放入了口中,是街口那家點(diǎn)心鋪?zhàn)?,文欽喜歡吃他們家的糖炒栗子和松餅。
不消多想,就知道是文亭買的。
文欽恍了恍神,舍不得丟,將松餅袋一并揣入了懷中。
文欽回到小診所,文亭身上的傷已經(jīng)處理好了,他躺在床上昏迷著,臉色蒼白,安靜溫馴,仿佛還是他認(rèn)識中的乖巧的弟弟。
文欽沈默地看了許久,就這么支著長腿,坐在了一旁。
文亭是半夜醒的,他一醒,就看見了文欽。
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靜悄悄的,依稀能聽見幾聲狗吠。
文欽沒睡,兄弟二人四目相對,文亭嘴唇動了動,叫了聲,“哥?!?/p>
文欽一言不發(fā)地盯著文亭,文亭想起了弄堂裏發(fā)生的事,臉色更白,眼眶一下子紅了,急地朝文欽伸手,聲音嘶啞低弱,“哥……對不起,你別生氣……”
文欽依舊不開口,他面容輪廓棱角分明,緊繃著,透著股子冷峻。
文亭呼吸變得急促,情緒起伏大,到底是傷重在身,眼前頓時(shí)發(fā)黑,短促地喘了好幾聲,才聽文欽淡淡開口,道:“我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我弟弟都成了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殺手了,多出息啊。”
文亭心口發(fā)冷,眼淚簌簌掉了下來,“哥,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你不喜歡,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做了?!?/p>
他哽咽道:“我再也不殺人了,我只是不想再成為你的累贅,哥……”
水珠子剔透滾下蒼白臉頰,文欽看著他,嘴唇抿得更緊,文亭淚眼朦朧,望著文欽冷漠的模樣,簡直無法接受,他目光看向病床旁,掙扎著翻出抽屜裏的剪刀對著自己的右手,說,“哥,真的,我再也不殺人了,我錯(cuò)了,你別不要我,”他哭得可憐,語無倫次地說,“真的……你信我,我可以廢了這只手,只要你別丟下我,你喜歡我讀書我就乖乖讀書,好不好?”
他說著,就要把剪刀往自己手腕裏捅。
文欽怒道:“文亭!”
他倏然站直身,盯著他,說:“你還要試探我到什么時(shí)候?”
文亭怔怔地望著文欽,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文亭緩緩垂下眼睛,神情逐漸變得平靜,將剪刀尖對著自己的白皙手腕淺淺比劃了一下,說:“哥,我沒想試探你,你不喜歡,我真的可以捅下去?!?/p>
他們將金刀劉的尸體丟入了一口廢棄的古井裏,二人又仔仔細(xì)細(xì)地商量了許久,趙成玉離開,文欽轉(zhuǎn)頭回了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