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見母親眼角的疑慮淡了些,又趕緊補了句:“對了,我把合作社的賬本子放您柜子最上層了,您要是沒事干就翻翻,看看哪筆錢花得不對,隨時罵我。您兒子現(xiàn)在可不是瞎闖的愣頭青了,啥事兒都盤算著呢。”
楊菊花被他連珠炮似的話逗笑了,抽回手往他背上拍了一下:“就你心眼多?!笨勺旖堑男σ獠夭蛔?,眼角的皺紋里都盛著暖意。王琳看著她把銀鐲子往手腕上套,心里松了口氣,卻悄悄把口袋里的枯葉攥得更緊——有些事,他得自己先扛過去。
王琳見母親臉上的笑意還沒散,趕緊往灶房瞥了眼,揚高了聲音轉(zhuǎn)移話題:“媽,您晌午蒸的紅薯還剩嗎?我剛才回來聞著味兒了,比城里賣的甜多了。”
楊菊花正摩挲著腕上的銀鐲子,聽見這話抬了抬下巴:“在篾筐里蓋著呢,涼透了更甜。你這陣子在外面東奔西走的,肯定飯都不定時吃,餓了就自己拿?!?/p>
“那敢情好,”王琳說著就往灶房走,故意把腳步放得沉,“對了媽,剛進村子的時候,我見西頭老李家的菜園子種了新辣椒,紅得透亮,您明兒要是去趕集,順道問問他秧苗在哪買的,咱家后院那片空地也該翻了。”
楊菊花果然被勾了心思,湊到門口念叨:“你不說我倒忘了,去年的辣椒種不純,結(jié)的果子小得可憐。老李家那人精,指定藏著好路子……”她一邊說一邊往院角的菜園子瞅,眉頭都帶著點盤算的勁兒,眼角那點殘留的疑慮早被琢磨種菜的心思蓋了過去。
王琳從灶房摸出個紅薯,咬了一大口,甜絲絲的熱氣順著喉嚨往下滑。他看著母親在院子里來回踱著,嘴里碎碎念著該給菜地施什么肥,悄悄把口袋里的枯葉又往深處按了按——只要能讓娘踏實住著,這點事兒,他咬咬牙總能扛過去。
就在王琳還絞盡腦汁想著再用什么方法讓母親徹底放松下來的時候,突然黑子歡快的叫一聲,緊接著搖頭晃腦的跑了出去。
“姐。我們回來了?!?/p>
這時,院子里傳來楊德昌的聲音。王琳終于舒了一口氣:“舅舅來的倒是正是時候。”
楊菊花見楊德昌領(lǐng)著倆孩子跨進院門,手里還拎著半袋新摘的脆棗,當下就笑罵:“你這當舅舅的,倒比外甥還饞嘴,知道家里蒸了紅薯?”
楊德昌把脆棗往石桌上一放,眼睛早瞟見王琳手里的紅薯,幾步湊過去就掰了一半:“我這不是聞著味兒來的?再說了,咱村的紅薯,除了我姐蒸的,誰也出不了這甜勁兒。”說著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沖王琳擠眼睛,“咋樣,外面的事順順當當?我昨兒去鎮(zhèn)上,還見李會計念叨你呢?!闭f完不停地向王琳眨眼。
王琳心里一暖,知道舅舅是故意往正事上引,好讓他有個說話的由頭。他也不繞彎子,跟著往石凳上坐:“還行,就是前陣子進的那批種子,發(fā)芽率比預想的低了點,正琢磨著找農(nóng)技站的人問問。”
“我就說那批種子看著不對勁,”楊德昌咂摸咂摸嘴,把棗子往王琳面前推了推,“上回我去鄰村幫工,見他們用的‘津春四號’就不錯,抗病性強,我托人問了問,下周鎮(zhèn)上農(nóng)資站有新貨,要不咱一塊兒去挑挑?”他比王琳大五歲,從小就跟親哥似的護著他,王琳讀高中時,學費還是他跟著建筑隊爬腳手架掙的,倆人說話從來沒什么長輩晚輩的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