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其他人低聲討論的時候,王琳卻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們,他想不起來他們說的每個人。
“叔……不……舅舅,你們不要著急,我想我會慢慢回憶起來的?!彼穆曇粲行╊澏?,帶著一絲苦澀和無奈。
他努力地想要回憶起過去的事情,但腦海中卻只有一片模糊的印象。然而,盡管如此,他還是感到一絲欣慰,因為至少他已經(jīng)能夠記住面前的這些人了。
楊德昌轉(zhuǎn)過身去,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淚水。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內(nèi)心的痛苦,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不錯,王琳真的很厲害,這么快就能記住我們了?!睏畹虏穆曇粲行┻煅?,但他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一些。
他走到王琳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繼續(xù)說道:“你有個孩子,他叫寶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中學(xué)了。這孩子很聰明,也很懂事,他一直都很想念你。過一段時間他有空了,就會來看望你的。你放心,我們都不會把你忘記的,寶兒也一定非常想你……”
說到這里,楊德昌的聲音再次哽咽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連忙轉(zhuǎn)過身去,不想讓王琳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幾個人就這樣?xùn)|拉西扯的講述著他們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王琳則仔細聽著,生怕自己遺漏過任何可以激發(fā)自己記憶深處的事。
夏日炎炎,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里卻有著濃濃的情感。
日頭漸漸西斜,蟬鳴聲透過院中的老槐樹,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眾人耳中。王琳靠在竹椅上,聽著大家講述的一樁樁往事,太陽穴卻突突直跳,那些試圖拼湊完整的記憶碎片像鋒利的刀片,在腦海里來回切割。
“娃兒,喝碗綠豆湯降降火?!睏罹栈ǘ酥执赏胱叩剿磉叄肜锔≈鴰最w紅棗,“你小時候最饞這口,總說我熬的比城里賣的都甜?!蓖趿战舆^碗時,指尖觸到碗沿的豁口,忽然閃過一個畫面:五六歲的自己踮著腳,眼巴巴望著灶臺,楊菊花正用這個豁口碗給他盛湯,蒸汽模糊了她的臉。
“我……我好像見過這個碗。”王琳聲音發(fā)顫,碗里的綠豆湯跟著晃蕩。眾人瞬間安靜下來,楊德昌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渾濁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真的?還記得什么?”
記憶的閘門仿佛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王琳皺著眉,努力捕捉稍縱即逝的畫面:合作社成立那天的鞭炮聲、深夜和楊德昌在油燈下核對賬本、寶兒第一次喊爸爸時肉乎乎的小手……但當(dāng)他試圖抓住關(guān)于寶兒母親何花的片段時,劇烈的頭痛突然襲來,他踉蹌著扶住桌角,瓷碗“啪”地摔在地上。
“快,快扶他進屋躺著!”老四眼疾手快地攙住王琳。屋內(nèi),楊德昌從柜子深處翻出個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寶兒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的成績單,每張成績單的家長寄語欄都空著。“每次家長會,寶兒都把最好的座位留給你?!睏畹虏﹃垙垼八f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夜色籠罩山村時,王琳在半夢半醒間聽見院子里傳來爭執(zhí)聲。是老四和何花。“我不是鐵石心腸,可他連自己兒子都不記得……”何花的聲音帶著哭腔,“萬一寶兒見了他,又要受一次傷怎么辦?”
王琳掙扎著起身,扶著門框望向月光下的兩人。何花穿著藍布衫,身姿依舊挺拔,只是鬢角添了幾縷白發(fā)。四目相對的瞬間,何花愣住了,而王琳的腦海中突然炸開一個畫面:暴雨夜,何花背著高燒的寶兒在泥濘山路上狂奔,他舉著傘在后面拼命追趕……
“對不起?!蓖趿盏穆曇羯硢?,“我……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了?!焙位ㄎ孀∽欤瑴I水奪眶而出。這時,遠處傳來自行車鈴鐺聲,一個少年的身影由遠及近:“媽!我聽說王爸爸醒了,我……”
寶兒剎住車,怔怔地望著院子里的王琳。月光落在少年清秀的眉眼上,王琳看著那張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臉,喉嚨像被山核桃卡住。他張開雙臂,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寶兒……”
寶兒扔掉自行車,跌跌撞撞撲進王琳懷里。王琳緊緊抱住兒子,淚水滾燙,終于拼湊起最后一塊記憶拼圖——三年前,他為了給合作社爭取貸款,連夜冒雨下山,卻在盤山路上遭遇車禍……
老槐樹的影子在月光下輕輕搖晃,山村的夜格外寧靜。這一夜,有太多話要說,有太多眼淚要流,而記憶的潮水,終將撫平所有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