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花園亭外,齊蔓菁和杜若昭早已等候在那里。
兩撥人互相敘禮之后,鐘畫師總算把人跟名字對上號了。
齊蔓菁眉眼間帶著幾分柔弱,卻透著一股韌勁。杜若昭面色有些蒼白,眼神卻清亮,一看就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娘子。
齊蔓菁早已照著那日小院的布置,在亭子里另擺好了桌案和座椅,上面還放著茶水和點(diǎn)心。
隨即略帶歉意地表示,“鐘畫師,你先坐會兒,喝杯茶歇歇,嫂嫂馬上就到?!?/p>
鐘畫師微微頷首,心里了然,左石青早已跟他說過齊家的情況,頂門立戶的男丁或死或流放,余下的婦孺無所依傍,只能各奔東西,如今能來的,想必就是齊蔓菁那位寡嫂。
沒等多久,就見許湛芳領(lǐng)著一雙兒女走了過來。
小男孩約莫三四歲,穿著藍(lán)色的小襖,手里攥著個布偶。小女孩更小些,躲在許湛芳身后,只露出一雙怯生生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亭子里的陌生人。
齊蔓菁連忙迎上去,從食盒里拿出步步糕的糕點(diǎn),蹲下身投喂侄子侄女。
許湛芳先前只接到齊蔓菁的一封短箋,具體是什么事,卻沒說清楚。
這會兒見亭子里有陌生的畫師,還有筆墨紙硯,心里滿是疑惑,只能拉著齊蔓菁走到一旁,低聲問道:“菁娘,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齊蔓菁指了指坐在桌案旁的鐘畫師,聲音里帶著幾分期待,“嫂嫂,那位是長安有名的畫師鐘先生,他的畫惟妙惟肖。我托左家牽線搭橋,請他來給我們畫一幅全家福,再單獨(dú)給大哥畫一幅容像?!?/p>
許湛芳從來沒聽過
“全家?!?/p>
這個說法,卻不妨礙她望文生義,一家團(tuán)圓的畫像。
可她們哪還有家??!
丈夫沒了,公爹和小叔流放嶺南,只剩下她們孤兒寡母和齊蔓菁,這全家福,怎么畫得出來!
許湛芳轉(zhuǎn)頭看向遠(yuǎn)處的一雙兒女,他們還這么小,等長大了,還能記得這個變得天翻地覆的地方是他們的家嗎?還能記得父親的模樣嗎?
許湛芳心里的憂慮更甚,可隨即又涌起一股急切,兒女年紀(jì)還小,若是連父親的模樣都記不清了,將來可怎么辦?
她激動地拉住齊蔓菁的手,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菁娘,鐘先生……
真的能畫出你大哥的模樣嗎?”
齊蔓菁重重地點(diǎn)頭,眼神堅(jiān)定,“可以的,嫂嫂。”
許湛芳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用手絹捂住嘴,眼淚順著指縫滑落。
她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強(qiáng)忍著洶涌的情緒,努力擺出端莊的模樣,走到鐘畫師面前坐下。
她此刻的身份,只是一個思念丈夫的未亡人,唯一的希冀,就是通過與人講述此生摯愛的音容笑貌,將他最后的殘影,牢牢鎖在這張紙上,留一份念想。
鐘畫師拿起筆,先在麻紙上輕輕勾勒出齊廣白的大致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