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8章 “蒿里”（第3頁）

這瞎眼的騾馬與車夫，并非死物。

老車夫是活人！

他們不知怎么到了這陰間的深處，甚至幫著將‘腫脹女尸’這樣的盜詭之尸，運送到不知何處去——‘腫脹之尸’被老車夫稱作是到了的‘貨物’——是誰請他在這里幫忙運送貨物的？

他又是否知道自己運送的貨物是甚么？

是否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以及，緣何他與他的騾馬在這陰間行走，竟不受此間強烈的陰間氣息影響？！

在這‘黑草叢’中，連蘇午的心識都被遮蔽，無法探明更遠之處的究竟，但老車夫的那匹瞎眼騾馬，卻好似識得這里的道路一樣……

“快些走……到了蒿里，就能領(lǐng)銀子了。

領(lǐng)到銀子，我每天給你的草料里多添兩把豆子……人家就看上你我兩個老牲口，指定要咱們來送貨，我肯定會好好待你的，誰讓你能給家里帶來收入呢……”

排子車頭坐著的老車夫，笑著言語著，驅(qū)趕著走得慢了的老騾馬，那瞎眼的騾馬便又鼓起了幾分勁力，稍微提快樂速度。

它與它的主人都太蒼老了，哪怕鉚足了勁想要提起速度來，也只是叫排子車稍微加快幾分而已。

老車夫也未過分壓榨自己這個老伙計，感覺排子車速度稍微提上來了些許，他也就放下了鞭子。

實際上，這樣老的牲口，眼睛都已瞎掉，已經(jīng)做不了甚么活計，養(yǎng)著也是浪費草料，這匹老騾馬原本也是要被殺了吃肉的，幸而有人攔下來，給老車夫與他這匹老騾馬尋了個拉貨的活計。

當(dāng)下的活計頗清凈，不必去與旁人爭搶甚么。

每到月初及月末的時候，只要拉著車到家門口的河壩邊，就會有人把貨搬上車，老車夫只要捆好了貨物，他的這匹老騾馬，就會自行把貨物拉到指定的地方——‘蒿里’。

‘蒿里’這地方，老車夫都未聽說過。

他養(yǎng)的這匹老騾馬卻知道該怎么走。

——或許正是因為自己這匹老騾子有識途的能力，能把貨物送到主顧指定的地方，所以對方才選中了自己來幫著拉貨。

老車夫?qū)Υ顺錆M感激。

他喉嚨里發(fā)出含混的音節(jié)，那些模糊的音節(jié)，隱約組成了一首年代久遠的歌謠。

悲涼的歌聲，在冷風(fēng)里飄散。

“蒿里何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蘇午聽著那陣斷續(xù)的歌聲，坐在排子車的車幫子上，隨車搖搖晃晃，身影漫過一叢叢漆黑蒿草。

他未有再向老車夫問詢什么。

對方腦海里轉(zhuǎn)動的念頭，已被他所窺知。

老人家本就不是陰間里的人，只是‘碰巧’須借道陰間，送一程主顧托付給他的‘貨物’，賺些銀子，維持家里的生計而已——他又何必驚擾了對方，偏要壞別人這點好事？

更何況，將借道陰間的活人‘驚醒’，老人家只怕也會頃刻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