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被赤紅泥殼包裹著,將地上散落的一層灰盡,均勻地涂抹在自己身上,那些只是從孫六子這樣普通人身上抖落的灰盡,覆蓋在她身上,卻漸漸彌生出一層黃土的泥殼。
但是,那層灰盡數(shù)量終究太少,以至于王傳貞僅能以這一層灰盡覆蓋住自己的雙臂。
“劫灰太少了……”她低聲自語。
赤紅的面孔上忽然綻開一個嫵媚嬌艷的笑容:“卻也沒有關(guān)系,外面還有那么多劫材,等著為我供應劫灰……”
“郎君呀郎君,下次再見面時,看你還能不能認得出我?”
王傳貞低笑著。
在她身后,那猩紅色的泥殼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張闊大的面孔,那張闊面上,又漸漸顯露出粗眉大眼、厚鼻厚唇的五官——王傳貞背后,竟生出了一張男人的臉!
‘男人’臉上,滿是痛苦表情。
他張開嘴唇,發(fā)出一陣陣囈語聲:“夫人,夫人……金丹給我,金丹給我……
你怎能如此——如此狠毒?!
你竟獨吞了金丹,全然不顧為夫——全然不顧我的死活!
我們夫妻十余載,你竟能如此狠毒?!”
王傳貞聽得背后那張闊面上傳來的陣陣囈語聲,她面上笑意倏忽收盡,腦袋跟著轉(zhuǎn)過了一百八十度,一雙眼睛與自己背上的闊面對視著,面上忽又有了笑意:“金丹已經(jīng)被我吃了呀,相公……
莫非你當時未有看到?
我在你眼前,將那顆金丹吞下肚了呀……”
“毒婦!毒婦!
你這毒婦,?。∥液薏荒苌⒛闳?!”男人的面色瞬時變得猙獰起來!
王傳貞依舊笑著:“我的肉隨處皆是,我可令你的下人隨意從地上挖些泥土過來,相公,你可要吃些?”
男人的神色又瞬間變得充滿哀求:“夫人,夫人,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們夫妻十余年,你忍心見我如此,忍心見死不救?”
王傳貞看著男人不斷變化的神色,眼中卻倏忽淌下兩行淚水。
她左邊臉頰上覆蓋的赤紅泥殼如水般泛起了漣漪。
漣漪中,竟又生出一張與她別無二致的面孔。
那面孔張開眼睛,死死盯著男人,眼睛赤紅,血淚從眼角淌下:“相公,我的好相公,你可曾顧及過我的死活?在那牌坊里,你將我留在泥河中,自己駕‘葉子船’脫離之時,可曾想過回頭拉我一把?”
“我想過的,我想過的!”男人連忙道,“我當時不是回頭了嗎?”
“是啊,我的好相公,他是回頭了……
他回過頭來,讓我將金丹交給他。
我依言做了,他又轉(zhuǎn)身走了……”那面孔面上浮現(xiàn)一抹笑意,笑意越來越擴大,夜梟似的笑聲盤旋在車廂里,“天可憐見,天可憐見——船沉了啊,船沉了,泥河里的泥人卻在我腳下搭成橋,卻把你手里的金丹奪過來,又送到了我手上!
夫君,這都是命,
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