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6節(jié)（第2頁）

&esp;&esp;可它們如今失卻了各自的身份，只余這一縷香氣——吳道玄明知此香氣實則是尸臭，可本能里卻怎么也不覺得這是一種臭味，他依然認為這尸臭很香，繼而由此認定連‘死亡’亦是人生之中最美麗的事情！

&esp;&esp;他內心仍有一種意識，在排斥這所謂尸香，痛斥這無聲無息的死亡。

&esp;&esp;可那種意識在尸香漫淹開來之際，終于也變作大海上的一座孤島，并且這島嶼亦在被汪洋漸漸淹沒。

&esp;&esp;于自身僅存的這點意識，行將徹底沉淪之時，吳道玄抬頭看向金燦燦的天頂——

&esp;&esp;地上所有的佛陀，盡皆是尸骸。

&esp;&esp;亦或者說，所有的尸骸，盡皆是佛陀。

&esp;&esp;那天頂的這尊佛？它又是甚么？

&esp;&esp;此念一起，天穹中的巍巍佛陀，陡然化作一尊四分五裂的、渾身流淌下黑紅尸水的骸骨！

&esp;&esp;這骸骨將雙手合十，緩聲誦道：“眾生為佛，佛亦是我，我為眾生?！?/p>

&esp;&esp;地上那些身軀綻開道道裂痕，內中流下汩汩尸水的破碎金身佛陀，盡皆雙手合十，齊聲宣誦：“眾生為佛，佛亦是我，我為眾生?！?/p>

&esp;&esp;無邊宣誦聲中，天穹與大地上流轉的金燦燦光消失不見，尸位天上的骸骨亦沒了影蹤。但四周金身破碎流淌尸水的佛陀卻在吳道玄眼中清晰可見，它們仍在低吟著、宣誦著、互相聚集著，將身上屬于佛的部分都貢獻出來，最終拼湊成了一尊有千百顆佛頭、千百條佛手、千百道佛身的佛陀。

&esp;&esp;這佛陀座下，眾生化為石頭，堆砌成了它的蓮座。

&esp;&esp;它雙手合十，莊嚴佛號傳遍天地虛空：“南無阿彌陀佛……”

&esp;&esp;天地之間，盡只剩下這一尊佛，盡只剩下這洶涌的尸香——這無盡的臭氣！

&esp;&esp;吳道玄看著蓮座上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形，心中生出莫大的絕望與空茫，他在這絕望與空茫之中，更找不到支撐——他在此下，終于深刻理解了那枯瘦和尚所稱‘地獄變相’。

&esp;&esp;此間就是地獄！

&esp;&esp;無有支撐、一切空茫、無有盡頭的地獄！

&esp;&esp;

、八十八神仙卷（上）

&esp;&esp;那和尚經歷了甚么，竟能觀想出這樣恐怖的‘無間地獄’？！

&esp;&esp;“眾生為佛，佛為瓦礫……”吳道玄喃喃低語著，在這般無有支撐、一片絕望的天地間，他試圖尋找到甚么支撐，他隨手一抓，抓起了一支毛筆，在腳下黑漆漆的、有無數栩栩如生的人形之上起筆勾畫——

&esp;&esp;幻境中。

&esp;&esp;云層顫動，一道道斑斕流光在吳道玄筆下匯聚，一道道模糊人影從他筆下流瀉而出，被賦予某種無與倫比的神性、靈性，在此幻境之內，頃刻間長成了一道道天地威靈！

&esp;&esp;諸般天地威靈，或與河澗溪谷之間煮茶聽琴；

&esp;&esp;或在老樹野柳之下對弈；

&esp;&esp;或驅馳駿馬橫行蒼穹，或駕馭蛟龍馳騁江海！

&esp;&esp;濃郁靈性塑化了從天而落的天理神韻，繼而勾連了鑒真所化地獄諸相中的那些尸骸，將它們轉死為生，化作神靈！

&esp;&esp;鑒真演化出的‘地獄相’，其實皆是他與鬼佛接觸之后的種種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