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天氣里,新死之人哪怕停靈七日,也絕不可能尸身發(fā)臭。黑三家中出現(xiàn)這種情況,恰恰說明其妻之死非同尋常,被厲詭害死,受詭韻侵染之尸體,多會在短時間內(nèi)即出現(xiàn)腐敗跡象,產(chǎn)生尸臭。
吳道子轉(zhuǎn)回頭來,晃了晃腦袋。
黑三以為他總算被勸住,聽到當(dāng)下自己家中有鬼祟作亂之事,已被嚇住,生了退意,是以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氣,他哪里料到,吳道子搖頭之后,當(dāng)即出言道:
“詭——老夫也不怕!”
“裴旻將軍與老夫在天宮寺中,劍舞作畫,老夫所作‘八十七神仙卷’,連當(dāng)時天宮寺的真人,都稱畫中真有神靈居住,可以嚇退邪精,攝拿鬼祟!
黑三,老夫畫一幅畫,幫你抓住家中之詭!”
吳道玄扶著黑三手臂站起身,朝那看起來更為陰森的堂屋走去,臨近堂屋臺階下,他便嗅到一股隱約的尸臭味——死人身上散發(fā)出的尸臭,遠不是甚么死狗死貓身上的尸臭可比。
此般臭味,被活人聞到,有些心氣弱的活人,甚至可能會因此生一場大病,乃至一病不起!
蓋因這般臭味令人嗅到,不止會心生反感,有嘔吐之欲,更可能會心中怖畏叢生,繼而胡思亂想,由此被外邪入侵,身染病疾。
那股尸臭在吳道玄鼻翼間若隱若現(xiàn),他擰開腰側(cè)的小葫蘆,猛灌了一口酒,借酒香來壓住那股尸臭,跟著邁開步子,被黑三攙扶著邁上了臺階,走進了那間即使有燈燭香火點燃,依舊陰慘慘的堂屋中。
堂屋正對門的那片空地上,便搭起了一副木板。
一層粗布蓋在四腳離地的床板上,隱隱浮凸起一個人形。
黑三松開了攙著吳道玄的手臂,他此時倒未再來勸吳道玄甚么,而是走近了那兩個幼童身旁。
兩個幼童跪在床板一側(cè),正默默地?zé)堝X。
他們好似一直都跪在這里,燒著紙錢,并未挪動過步子。
吳道玄直覺當(dāng)下情形不對,透著些詭異,但究竟是哪里不對,以他當(dāng)下渾渾噩噩的腦袋,也實難分辨清楚。他環(huán)視堂屋四下,看到堂屋四角各自擺放著一個泥人、一捆柳枝、一碗清水、一捧炭灰。
“這是依‘五行顛倒’的順序,擺放在屋子四角的五行中之物。
從前我請一個過路的灶班子吃過飯,那灶班子的年輕人,教了我這個法子,說是用這個法子能困住厲詭,叫它一時半會兒之間不能害人?!焙谌粗鴧堑佬?,他面上忽然露出些笑意,整張臉在黑暗里的燭火映照下也變得明暗不定,“我去給您取紙筆來,您看著畫——
不良人不知道何時才能來到,您要是能用一張畫兒就困住厲詭,或是把它嚇走,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話,黑三輕飄飄地從床板一側(cè)走開,往對側(cè)的耳房里取紙筆去了。
跪在他們母親尸身側(cè)方的兩個幼童,一齊轉(zhuǎn)頭看著吳道玄,他們的眼睛里,眼白似乎過于多了些,以至于眼仁都只有黃豆那么大的一團。
吳道玄看著那衣袍之下、雙腳都未怎么挪動,幾乎是直接略過地面,往耳房去的‘黑三’,再看看跪在床板側(cè)方、兩個面色慘白、眼中眼仁近乎于無的童兒,他心中駭然,便是先前喝了再多的酒,此下也直接醒酒了!
可他卻不愿醒酒——
此下還不如直接醉死過去!
——黑三和他的兩個孩兒,今下縱然不是詭,也必已經(jīng)被詭附身了——吳道玄現(xiàn)下腸子都悔青,當(dāng)時還正常的黑三勸自己離開之時,自己為何偏偏要賣弄?
這下子,說不定要把命都丟在這里!
一念及此,吳道玄攥緊了手里的酒葫蘆,想著與其被詭害死,不如直接徹底醉過去,在醉酒中被詭所殺,死就死了,總歸沒那般痛苦——他直接將那酒葫蘆口杵到嘴邊,往喉嚨里強灌了滿滿一葫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