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沈澤森,踩著一地酒瓶碎片,鮮紅色的血,幾乎染紅了黑發(fā),一路滑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
砸碎一個酒瓶,然后死死握在手心。
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把它抵在那些曾經(jīng)踹過他家門的雜碎脖子上。
他笑,他不怕死,他要下地獄,要帶著這些人間的惡魔,一起下地獄。那些平日里,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地痞流氓,在此刻嚇得屁滾尿流,忘卻了自己的罪孽。
他們像無辜的受害者,在威脅叫罵無用后,原形畢露。明明是一群害蟲,卻在此刻無助地顫抖,拼命地求饒,好像面前的男孩才是十惡不赦的惡鬼。
是,是惡鬼,來討債的惡鬼罷了。
十四歲已經(jīng)一米八三的少年,在這個小鎮(zhèn)里,已經(jīng)是不可輕視的威脅,緊繃的肌肉線條,隨時可以絞殺那些平日里抽煙喝酒,肥頭大耳的烏合之眾。昔日瘦弱的男孩,已經(jīng)羽翼豐滿,將手無寸鐵的母親,護在身后。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地頭蛇被打了七寸,從此臥床不起。對死亡的恐懼,至此之后,深入人心。
小鎮(zhèn)還是小鎮(zhèn)。
墻頭草,兩邊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餛飩店的生意越來越好。
雖有閑言碎語,卻也只是閑言碎語罷了。
但程樂然是溫室里的嬌花,太陽再烈,暴雨再大,也有人遮陽打傘。她所看見的世界,要么黑白分明,要么敞亮無比。
如果抱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什么呢?
更何況,對方真的有心道歉嗎?真的認為自己做錯了嗎?又有多少個女孩,沒有沈澤森出頭,而成了她們之間的出氣筒。
她沒有見過這種惡。任何形式的暴力都應該得到懲罰。程樂然相信法律,捍衛(wèi)權益。
但她卻沒有想過,她曾經(jīng)獲得的公平正義本身就是一種特權。而這里,在這個小鎮(zhèn),哪怕是公平正義的偽劣品,也要你打破腦袋,去自己掙。
程樂然沒有辦法切身體會到世界的另一面,哪怕她匆匆路過,哪怕被牽扯其中,卻也始終是個局外人。
她越發(fā)無法理解為什么沈澤森要留在小鎮(zhèn),越發(fā)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都不肯走出小鎮(zhèn)。
但她真正不懂的只有一件事——人不是生來就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