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沒有在山坡下久留,另尋了個山洞休息。
陸酩點(diǎn)了篝火就一個人坐在了洞口邊盤腿打坐,曲泠已經(jīng)疲憊極了,借著微弱的火光看著陸酩,卻沒有半點(diǎn)睡意。
曲泠當(dāng)初知道陸酩的身份時(shí),就想,他們之間就是一段露水的姻緣,等他想起一切就該結(jié)束了。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當(dāng)真要和這個人在一起。
他們是云壤之別,兩個世界的人,曲泠向來聰明,不自己為難自己。就像年幼時(shí),他們一家人逃荒,天災(zāi)緊隨著人禍,路上餓殍遍野,如同人間煉獄。
餓得狠時(shí),連樹皮都是吃過的。
沒有比這更苦了。
后來他爹要將他換給路上的流民,換那人的小女兒,換了,當(dāng)成肉來吃。曲泠是夜裏餓得睡不著才聽見的,在那一瞬間,他嚇得臉都白了,僵硬地一偏頭,就對上他母親顴骨高突的瘦削面龐,那雙眼睛不住地淌淚,哭得不能自已。
曲泠記得他母親是鎮(zhèn)上最漂亮的女人,荊釵布衣也掩不住的清麗,幾年的天災(zāi)人禍,顛沛流離,磨去了漂亮的皮囊,如同美麗的月亮變得黯淡無光。
對不起。
曲泠聽見他母親說。
過了許久,曲泠才尋回了自己的魂,他去找了他爹,求他不要賣了自己,只要留下他,他會努力找吃的,也會少吃一些。
他爹無動于衷,家中除了他,還有三個孩子,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曲泠就這么被賣了,拴著手腳,踉踉蹌蹌地跟著買他的男人走了。
翌日,他們走到了云州城。曲泠不想成為他人口中果腹的白肉,被一刀刀削肉剔骨,路過春日宴時(shí),他抓住了一線生機(jī),不肯走了,和那男人說,只要把他賣進(jìn)春日宴,他不但會得到錢,還會有吃的。
男人看著面黃肌瘦的曲泠嗤笑道,少做夢了,現(xiàn)在人命最不值錢,他們憑什么買你?
說罷,攥著繩子就要往前走,曲泠發(fā)了瘋似的鬧起來,男人惱了,一巴掌扇倒他就是一頓拳腳。頭昏眼花之際,曲泠聽見有人笑盈盈道,你說你要賣身?
曲泠來不及抬頭看一眼就抓住了對方的褲腿,說,賣,你買了我吧,只要留下我,我一定會給你掙大錢的……我長得很好看,真的,我還聽話,買了我吧。
曲泠說得語無倫次,男人蹲下身,捏起他的下頜打量須臾,笑道,好。
曲泠最知道怎樣讓自己活得自在舒服,春日宴裏,沒有比他更省心的倌兒。
他做了春日宴整整十年的搖錢樹。
直至年歲漸長,春日宴裏如今的頭牌還是他一手教出來的,若非如此,春日宴的東家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往事紛雜,曲泠看著陸酩被火光搖曳的冷峻面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一醒,就見山洞裏空蕩蕩的,不見了陸酩的身影。
他楞了楞,心臟驟然縮了縮,蹭地站直了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云州走了……不,他不是云州,云州不會走。
他是陸酩,和曲泠素不相識的陸酩。
還沒走幾步,就見一個男人慢慢走了過來,二人目光對上,曲泠腳步頓住,直勾勾地盯著陸酩,劈頭蓋臉道:“你去哪兒了?是不是想甩掉我好賴賬?”
陸酩皺了皺眉,說:“我說過,我不會賴賬?!?/p>
曲泠面無表情地看著陸酩。
陸酩淡淡道:“走吧,該離開了?!?/p>
二人沒有在山坡下久留,另尋了個山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