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后的荒園,比上次來時更顯破敗蕭瑟。趙明珠裹緊了斗篷,隱在一堵半塌的土墻后,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帶著刻意壓低的節(jié)奏。趙明珠心弦一繃,猛地轉(zhuǎn)身,手已按向腰間暗藏的短匕。
“是我?!笔煜さ穆曇繇懫?,帶著一絲夜行的沙啞。裴逸麟高大的身影從陰影中步出,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側(cè)臉輪廓,眼底帶著深深的疲憊,卻在看到她安然無恙的瞬間,漾開一絲暖意。
“你……”趙明珠剛開口,手腕便被他溫熱有力的大手握住,輕輕一帶,兩人便徹底隱入斷墻最深的陰影里。距離驟然拉近,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著夜風的寒氣撲面而來。
“別出聲?!迸嵋蓣氲穆曇魤旱脴O低,幾乎是貼著她的耳廓,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垂,“外面有尾巴,剛甩掉不久,難保還有沒清理干凈的?!?/p>
他警惕的目光依舊掃視著荒園入口的方向,握著她的手卻沒有松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仿佛確認著掌心的真實。
趙明珠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因這緊張的氣氛而加速。她任由他握著,低聲問:“出什么事了?”
她抬眼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著月色,也映著她的身影,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
“兩件事?!迸嵋蓣胧栈啬抗?,專注地看著她,語速加快,聲音低沉卻清晰,“第一,必安的奏章今日遞到了兵部。沈知節(jié)當場臉就綠了,沒敢直接駁回,只推說要‘詳議’,拖著不辦。但拖不了多久,這陽謀,他沈家避不開。”
“第二……”他頓了頓,眼底的暖意被一層寒霜覆蓋,“坤寧宮的反應(yīng)很快?;屎笙铝塑仓?,云袖的安胎事宜完全按陛下的旨意,由太醫(yī)院院判顧較全權(quán)負責?!?/p>
趙明珠倒吸一口涼氣。
好狠的手段!這是把云袖和她的孩子,架在了整個太醫(yī)院的怒火之上!那些太醫(yī)為了活命,必定會對云袖腹中胎兒過度緊張,稍有差池,恐怕就不是安胎,而是催命了!
云袖那點淺薄的算計,在皇后這真正的權(quán)術(shù)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云袖她……”趙明珠蹙眉,心中并無多少同情,只有對局勢失控的擔憂,“她以為借陛下之勢壓了皇后一頭,殊不知是把自己和腹中子送上了風口浪尖?!?/p>
“她咎由自取。”裴逸麟的聲音冷硬如鐵,“但她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腹中的孩子,如今成了一個巨大的變數(shù),一個可能隨時引爆一切的引信?;屎笠暺錇檠壑嗅敚幽沁叀彼凵駨?fù)雜地看了趙明珠一眼,“徹執(zhí)雖未明言,但估計也沒有親情?!?/p>
趙明珠默然。
權(quán)力場中,血脈親情何其涼薄。
“還有,”裴逸麟的聲音更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陛下今日在御書房單獨召見了謝晨決,密談近一個時辰。謝晨決出來時,臉色很不好看。我安排在宮里的眼線回報,陛下似乎在詢問當年河州賑災(zāi)舊事,尤其問到了我父親?!?/p>
趙明珠霍然抬頭,眼中寒光一閃:“燕寒在查伯父的事?他察覺了什么?”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豐順帝的疑心病,向來是懸在所有人頭頂?shù)睦麆Α?/p>
“未必是察覺,更像是一種試探,或者未雨綢繆的敲打?!迸嵋蓣朊碱^緊鎖,握著趙明珠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謝晨決此人,老奸巨猾,當年之事他參與最深,為了撇清自己,未必不會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將臟水潑得更遠。我們必須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