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明他們沒有*者,只有感知,這是另一個問題。人們總意識到自己,又那么自傲,并不是要釋放自己,讓自己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中,來自另一個中心,他們——”
“你要用茶點了吧,嗯·”赫麥妮轉身優(yōu)雅、和藹地對厄秀拉說。“你工作了一整天了呀——”
伯金的話戛然而止。厄秀拉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頭,她感到懊惱。伯金繃起臉道別,似乎他不再注意她了。
他們走了,厄秀拉盯著門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她關掉了電燈,又一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起來。隨之她哭了,傷心地啜泣著,很傷心,可是喜是悲,她弄不清。
跳水人(1)
一個星期過去了。星期六這天下起了細細的毛毛雨,時下時停。瀟瀟雨歇之際,戈珍和厄秀拉出來散步,朝威利湖走去。天色空濛,鳥兒在新枝上鳴囀,大地上萬物競相勃發(fā)。姐妹兩人在清晨柔和、細膩的雨霧中興致勃勃地疾行。路邊黑刺李綻開了濕漉漉的白花辦兒,那小小的棕色果粒在一團團煙兒似的白花中若隱若現(xiàn)。灰蒙蒙的大氣中,紫色的樹枝顯得黯淡,高大的籬像活生生的陰影在閃動,忽閃忽閃的,走近了才看得清。早晨,萬象更新。
姐妹倆來到威利湖畔,但見湖面一片朦朧,幻影般地向著濕漉漉空濛濛的樹林和草坪伸延開去。道路下方的溪谷中傳來微弱的電機聲,鳥兒對唱著,湖水神秘地汩汩淌了出來。
兩位姑娘飄然而至。前面,湖的角落里,離大路不遠處,一棵胡桃樹掩映著一座爬滿苔蘚的停船房,還有一座浮碼頭,碼頭上停泊著一條船,像影子一樣在綠色朽柱下的湖水上蕩漾著。夏天就要到來了,到處都籠罩著陰影。
突然,從停船房里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疾速飛掠過舊浮碼頭。隨著一道白色的弧光在空中劃過,水面上飛濺起一團浪花,接著舒緩的漣漪中鉆出一個游泳者。他置身的是另一個水淋淋、遙遠的世界。他竟鉆入了這純潔透明的天然水域中。
戈珍站在石墻邊看著。
“我真羨慕他呀,”她低沉,滿懷渴望地說。
“嚯!”厄秀拉顫抖著說:“好冷!”
“是啊,可在湖里游泳是多么棒啊,真了不起!”姐妹倆站著,看著泳者游向浩淼的空濛水面,他動作很小地朝遠處游著,漸漸水霧和朦朧的樹林溶為一體。
“你不希望這是你自己嗎?”戈珍看著厄秀拉問。
“我希望這樣,”厄秀拉說,“不過我不敢肯定,這水太涼了?!?/p>
“是啊,”戈珍勉強地說。她仍然入迷地看著那人在湖心里游動。他游了一程后就翻過身來仰泳,眼睛卻看著墻下的兩個姑娘。她們可以看到微波中閃現(xiàn)出他紅潤的面龐,可以感到他在看她們。
“是杰拉德??死锲?,”厄秀拉說。
“我知道的,”戈珍說。
她佇立著,凝視他的臉在水上起伏,盯著他穩(wěn)健地游著。他邊游邊看她們,他為自己深深地感到自豪,他處在優(yōu)越的位置上,自己擁有一個世界。他我行我素,絲毫不受他人的影響。他喜愛自己那強有力的擊水動作,喜愛冰冷的水猛烈的撞擊他的四肢將他浮起,他可以看到湖邊上的姑娘們在看他,這真讓他高興。于是他在水中舉起手臂向她們打招呼。
“他在揮動胳膊呢,”厄秀拉說。
“是啊,”戈珍回答道。她們?nèi)匀豢粗?。他又一次揮舞著手臂,表示看到了她們,那動作很怪。
“很像一個尼伯龍根家的人。①【參見德國英雄史詩《尼伯龍根之歌》?!俊倍蛐憷Φ?。可戈珍什么也沒說,仍然默立著俯視水面。
杰拉德突然一個翻身,用側泳的姿勢快速劃走。他現(xiàn)在孤身一人獨處湖心,擁有這里的一切。在新的環(huán)境中,他毫無疑問是興高采烈的,他喜歡這種孤獨。他幸福地舒展雙腿,舒展全身,沒有任何束縛,也不同任何東西發(fā)生聯(lián)系,在這個水的世界中只有他自己。
戈珍太羨慕他了,就是他擁有那純粹的孤獨與流水的那一刻都讓她那樣渴望,她太渴望得到那一刻了。為此她感到似乎自己站在公路上受著詛咒。
“天啊,作一個男人是多么好啊!”她叫道。
跳水人(2)
“什么·”厄秀拉驚叫道。
“自由,解放,靈活!”戈珍臉色出奇地紅潤,光彩照人地叫著?!澳闶且粋€男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沒有女人那許許多多的障礙?!?/p>
厄秀拉弄不清戈珍腦子里在想些什么,怎么會這樣突如其來地大叫。她不明白。
“那你想做什么呢·”她問道。
“什么也沒有,”戈珍立即叫著駁斥她?!爸皇羌僭O而已。假設我要在這水中游泳吧,可這不可能,我生活中不可能有這等事,我就不能脫掉衣服跳進水中去。可這是多么不合理啊,簡直阻礙著我生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