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是她的避難所,讓她得以逃脫那蒼白、缺少意識的地下世界的礦工們。他們是一潭泥坑、而杰拉德則是泥中的出水芙蓉,他是他們的主人。她看到了他的后背,看到他白白的腰肢隨著他劃船的動作在運動著。他似乎彎腰在做什么。他有點發(fā)白的頭發(fā)在閃光,就像天上的電光一樣。
“戈珍在那兒呢,”水面上飄過來赫麥妮的聲音,很清晰?!霸蹅冞^去跟她打個招呼吧,你介意嗎?”
杰拉德看到戈珍姑娘站在湖岸邊正在看他,于是他像受到什么吸引似的把船向她劃去,腦子里卻并沒想她。在他意識的世界里,她仍然是個不起眼兒的人。他知道赫麥妮要打破一切社會地位的不平等,對此她報以一種奇特的快慰,至少表面上她是這樣的人,于是他順從了她。
“你好,戈珍,”赫麥妮慢悠悠地喚著戈珍的教名,擺出一副很時髦的姿態(tài)?!白鍪裁茨亍ぁ?/p>
“你好,赫麥妮。我正寫生呢?!?/p>
“是嗎?”船搖近了,龍頭觸到岸上時,赫麥妮說:“可以讓我看看嗎?我很喜歡看。”
戈珍知道反抗赫麥妮的意圖是無用的,于是她回答:
“那——”她很不愿意讓別人看自己沒完成的作品,因此語氣很勉強?!耙稽c都沒意思。”
“不會吧·還是讓我看看吧?!?/p>
戈珍把素描簿遞了過去,杰拉德從船上伸手去接了過來。此時此刻,他記起了戈珍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那時她沖著坐在震顫的馬背上的他說了那句話。他的神經(jīng)立時感到一陣驕傲,他似乎感到她向他屈服了。他們兩人交流了感情,那是一種不為意識所控制的強有力的交流。
似乎著了魔一樣,戈珍意識到他的身體傾過來,像一股野火竄過來,他的手像一根樹干直朝她伸過來。她感到一種肉體上強烈的恐懼,幾乎昏厥過去,頭腦一片昏暗,意識一片空白。可他卻在水上蕩著,似一點飄蕩的磷火。他觀察一下小船。發(fā)現(xiàn)它有些離岸了,于是揮起櫓將船駛回來。在深沉柔和的水面上慢悠悠駕著輕舟,那種美妙感覺真是令人心醉。
素描簿(2)
“你畫的就是這些,”赫麥妮說著,眼睛搜尋著岸邊的水生植物,將它們與戈珍的畫作著比較。戈珍順著赫麥妮長長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著?!笆悄莻€嗎,嗯·”赫麥妮反復(fù)問著想得到證實。
“是的,”戈珍不經(jīng)意地回答,對赫麥妮的話并沒往心里去。
“讓我瞧瞧,”杰拉德說著伸出手來要本子。赫麥妮理都不理他,她沒看完之前他別想看??伤兄粯硬磺恍傅囊庵荆耘f伸出手去摸素描簿。赫麥妮吃了一驚,對他反感極了,還沒等他拿穩(wěn)。她就松了手,素描簿在船幫上碰了一下就掉到水里去了。
“天??!”赫麥妮叫著,可那語調(diào)卻掩飾不住某種惡意的勝利感?!皩Σ黄穑珜Σ黄鹆?。杰拉德,能把它撈上來嗎?”
她的話語中既透著焦慮又顯出對杰拉德的嘲弄,簡直令杰拉德恨死她了。杰拉德把大半個身子探出船外,手伸到水中去。他感到自己這個姿勢很可笑,他腰部的肉都露出來了。
“沒什么,”戈珍鏗鏘地說。她似乎要去觸摸他。可他卻更遠遠地探出身子去,把船搞得劇烈晃動起來。但赫麥妮無動于衷。他的手在水下抓住了素描簿拎了上來,本子水淋淋的。
“我太過意不去了,太對不起了,”赫麥妮反復(fù)說,“恐怕這都是我的錯?!?/p>
“這沒什么,真的,別往心里去,一點沒關(guān)系,”戈珍大聲強調(diào)道,臉都緋紅了。說著她不耐煩地伸手去接那濕漉漉的素描簿,以此了結(jié)這樁鬧劇。杰拉德把本子還給她,樣子頗有些激動。
“我太抱歉了,”赫麥妮重復(fù)著,都把杰拉德和戈珍說惱了?!皼]什么補救辦法了嗎?”
“怎么辦·”戈珍冷冷地調(diào)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