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德比(13)
“你不覺得這兩者很難分開嗎?”厄秀拉說。
“不,不難,”杰拉德說,“它們分得很自然,瞧,到處都是這樣。”
“當你沒找到答案之前先不要笑?!辈鹫f。
“我笑了嗎?”他問。
“如果,”赫麥妮終于開口說,“如果我們意識到我們在精神上是一樣的,平等的,是兄弟,其余的就都不成問題了,就不會有這些吹毛求疵,忌妒,就不會有權力之爭,其爭斗的結(jié)果只能是毀滅、毀滅?!?/p>
人們對這段話報以沉默,然后大家一齊站起來離開了桌子。等大伙都走了以后,伯金又轉(zhuǎn)回身尖刻地指出:
“恰恰相反,恰恰相反,赫麥妮,我們在精神上各不相同,并不平等——由于偶然的物質(zhì)條件不相同造成了社會地位的不同。如果抽象地、從數(shù)字上看,我們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饑渴感,都長著兩只眼、一個鼻子和兩條腿。從數(shù)量上說我們都比誰不多不少??稍诰裆蠀s有著根本的不同,這不是平等或不平等所能說清的。國家就建立在這個基礎上。你的*之說純屬謊言,你的所謂兄弟博愛也純屬假話,這一點只要你進一步推廣、超出抽象的數(shù)字計算就可以得到證明。我們都要喝牛奶,吃夾肉面包,我們都要坐汽車——這就是所謂兄弟博愛的全部內(nèi)容??墒?,這不等于平等。
“可是,作為我個人來說,我與其他男女們的平等有何關系·在精神上,我同他們像星星與星星之間那樣彼此毫不相干,在質(zhì)量和數(shù)量上也都有所不同。還是在這個基礎上建立一個國家吧。誰也不比誰強多少,并不是因為他們是平等的,而是因為他們本質(zhì)上是不同的,不同質(zhì)的東西是無法比較的。一旦你開始比較,就會覺得某人比某人強得多,于是就產(chǎn)生了不平等。我希望人人分享一份世界上的財產(chǎn),所以他就不會再強求什么,我就可以對他說:‘你已經(jīng)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你分到了公平的一份兒,你這蠢人,別妨礙我了,管你自己的事去吧?!?/p>
赫麥妮斜視著他。他可以感到她對他的話充滿了厭惡與仇恨,那強烈的仇恨來自她的潛意識處。她在無意識的內(nèi)心深處聽到了他的話,可表面上她似乎在裝聾作啞,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聽起來這口氣太大了吧,盧伯特·”杰拉德和藹地說。
赫麥妮不滿地哼了一聲,伯金不禁后退一步。
“是的,就這么大,”伯金的語氣那么固執(zhí),令任何人都讓步。說完他就走了。
但是后來他為自己的話感到有些懊悔,他對可憐的赫麥妮太兇、太殘酷了。他想悔過。他報復了她,傷害了她,現(xiàn)在想同她和好了。
他來到了她舒適的閨房里。她正在桌上寫信。他走進來時,她淡漠地抬起頭,看著他走到沙發(fā)邊坐下,然后又低下頭看自己的信紙。
他捧起一大本書讀了起來,他一直在讀這本書,很注意這書的作者。他背朝著赫麥妮,弄得她無法寫下信去了。她的頭腦里一片混亂,一片黑暗,她像一個泳者在水中掙扎一樣,掙扎著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盡管她竭力要控制自己,可她垮了,黑暗似乎籠罩著她,她感到心都要跳出來了??膳碌木o張感愈來愈強烈,那是一種可怕的痛苦,像被窒息了一樣。
然后她意識到,他的身影就像一堵墻一樣,他的存在在摧毀她,如果她沖不出去的話,她就會被困在這可怕的墻中在恐懼中死去。他就是這墻,她必須推倒這堵墻,推倒這個可怕的障礙。非這樣不可,否則她就會毀滅。 。 想看書來
布萊德比(14)
一個可怕的震顫從她身上穿過,如同一股電流一般。似乎有無數(shù)伏特的電流突然把她擊倒了。她能感覺到他靜靜地坐在背后,簡直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可怕障礙物。他那默默地彎著的背,他的后腦殼,令她的頭腦一片空白,令她呼吸緊促。
一股情欲的激流沖向她的手臂——她要體驗情欲的*。她的手臂顫抖著,感到異常有力,這股力量是無法抗拒的。這是怎樣的歡樂·這是力的快樂,令人發(fā)狂的*!她就要得到情欲的狂喜與美妙的*了。它來了!在極度的恐怖與狂喜中,她知道它就要來臨,它伴著狂喜來臨了。她的手抓住桌上當作鎮(zhèn)紙用的漂亮的藍色青金石,把玩著,默默地站起身。她的心中燃著一團火,狂喜令她失去了理智。她靠近他,在他背后站了片刻。在她的魔力下,他一動也不動,變得懵懂起來。
一股烈火燃遍全身,她感到一陣難以言表的*達到了極限,滿足達到了極限,于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盡全身力氣手握寶石向他頭部砸將下來。但她的手指阻礙了寶石的沖擊力。碰巧他正低頭看書,寶石滑向一邊,擦著他的耳朵砸了下去。她的手指落在桌上被砸疼了,這疼痛令她興奮不已。可她仍不滿足,又高高地舉起手臂,再一次照準在桌上俯案的人頭砸下去。她非砸爛這顆頭顱不可。不砸碎她就不痛快。一千個生,一千個死對她來說都算不得什么了,她只想痛快一下。
這次她的動作不那么迅速了,很慢。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讓他清醒了,他抬起扭曲著的臉看著她。但見她高舉著青金石,他恐怖地再次意識到她是個左撇子①【英人傳統(tǒng)上迷信左手為不祥象征?!?,左手握著青金石,他急忙用一厚本修西的底斯的書擋住了頭。青金石重重地落在書上,那力量幾乎要折斷他的脖子,震碎他的心。
他精神上崩潰了,但他不怕,他推翻桌子避在一邊,轉(zhuǎn)過臉來正視著她。他像一只被擊碎的水瓶,變成了碎碴。但他走起路來依舊泰然自若,他的頭腦一點都不亂,并不驚詫。
“別這樣,別這樣,赫麥妮,”他低聲說,“我不許你這樣。”
他看到她高大的身影挺立著,一臉鐵青,手里緊握著青金石。
“靠邊站,讓我過去,”他靠近她說。
她似乎被一只手推開了,站到了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一直看著他,像一個中立的天使一樣。
“這樣不好,”當他從她身邊走過時說,“我是不會死的,聽見了嗎?”
他面向著她退了出去,否則他一轉(zhuǎn)過臉去她就會再一次打他。他提高警惕時,她連動都不敢動,她沒有一點力氣了。他就這樣走了,讓她一個人仍舊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