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里的下半身是一只仿佛是從暗夜的深淵中爬出的惡魔蜘蛛,通體漆黑,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暗紅色,仿佛是凝固的血液。八條細長而扭曲的腿,像是從地獄中伸出的利爪,纏繞著無數(shù)哀嚎的亡魂。它的腹部鼓脹寬大,撅在身后,布滿了斑駁的花紋,一眼瞧上去令人眼花繚亂,不是雄性專屬的求偶紋,而是迷惑敵人的武器。
蜘蛛的頭部上,六只血紅的眼睛巨大而凸出,密匝匝地擠在頭頂上,像是六顆被詛咒的紅寶石。一對鋒利的螯牙從口中伸出,閃爍著幽幽的寒光。
阿基里的上半人身就從蜘蛛頭部稍靠后的頸部生長出來。
他的人形和恐怖的惡魔蜘蛛完全不同,阿基里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臉頰上有兩個不太明顯的酒窩,肉嘟嘟的嘴唇,扎著蓬松的低長馬尾,嚴重削弱了他的驚悚氣勢。
蜘蛛的毛發(fā)密集而堅硬,不僅長在下半身,阿基里的胳膊上也有一些,像是短小尖銳的鋼針。
密密麻麻的復(fù)眼瞳孔充斥著非人感,讓他看上去有點像超市里擺賣的哥特洋娃娃,精致而美麗。
阿基里在走入宮殿的那一剎那光速下跪——指的是八只長腿伸展開來挨著地,冰冷的地面貼著他的腹部,雄蟲全身上下無一不急劇顫抖,毛發(fā)隨著它的動作而顫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他的腹部還塞著那些石頭。
拳頭大小的,軟硬適中的,如同蟲卵一般的石頭,隨著載體的移動而摩擦著孕囊的內(nèi)壁。
他的顫抖,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興奮,亦或者全都有?
骨朔看了有一會兒,開口道:“看著我,站近一些,阿基里?!?/p>
“!”
阿基里猛地恍惚抬頭,數(shù)不清的復(fù)眼倒映著媽媽的模樣,恨不得當場剖下自己的眼球,將蟲母凝望自己的美好畫面永遠定格。
溫柔的,媽媽。
他本就有些結(jié)巴,更加說不出話來。
他用盡全力去控制每一個音節(jié),一字一句地艱難吐露出唯一的兩個字:“啊……啊……媽,媽……”
骨朔歪歪腦袋,輕輕點了點頭。
溫柔的,媽媽,回應(yīng)了,阿基里。
阿基里狂喜不已,癡迷的目光濃厚得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他謹慎地彎曲長腿在地面上輕輕觸碰前進,沒有半點凝滯,帶有一種詭異的節(jié)奏感,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離媽媽不足三米的地方。
蟲母看向他高高撅起的腹部,仿佛透過厚厚的皮層看到了里面互相擠壓碰撞的石頭:“阿基里,告訴我你的理由?!?/p>
阿基里,渴望,媽媽。
但是,阿基里,說不出口。
骨朔微微一笑:“不必說出來,我可以聽見你?!?/p>
他緩步走下王座,極近的距離下,雄蟲所有的精神反應(yīng)在他的感知中一覽無遺。
這就是蟲母的控制力。
蟲族特有的精神頻道是單向的,如果媽媽不對雄蟲開放,雄蟲就永遠無法得到媽媽的回應(yīng),只會在無窮的自言自語中消磨生命。然而,媽媽在愿意的條件下可以聽到任何一只蟲子的聲音,對他們自由地發(fā)號施令,如果距離夠近,甚至可以探知他們的精神活動。
阿基里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向媽媽祈禱,向媽媽訴說后穴的瘙癢,腹部空虛的難受感,還有對于交配的濃烈欲望,卻猶如水滴入海,無疾而終。
阿基里很傷心,媽媽不喜歡阿基里。
他瘋狂地完成任務(wù),捕捉一只又一只鮮活的母體,爭先恐后地表現(xiàn)自己,卻得不到一個肯定。
阿基里,太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