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增。”蕭見信制止了他,而后直直看著蕭景。
那雙曾經(jīng)或許還帶著兄長溫和的眼眸,此刻充滿一種經(jīng)歷過死亡淬煉的清醒。他微微揚起下巴,盡管被旦增護在身后,氣勢卻絲毫不減,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的話砸在凝滯的空氣中:“蕭景,不重要。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
“棺材里的花瓣,我聞到了。躺在土里的滋味,我也嘗過了。你以為經(jīng)歷過這些的我還會害怕?”
蕭見信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地讓蕭景覺得自己離他越來越遠,心臟也因他的話語越縮越小,隨著他的每一次氣口而跳動。
“我不需要你來應(yīng)允什么安全,也不需要你的保護。蕭景,別忘了你哥我以前過得什么日子——
換個地方,換個世界,我一樣過?!?/p>
“——”
蕭景沒說話,摸了摸肩上象征著北聯(lián)基地外交官的肩章,動蕩的心稍微安心了一些。這位置,是無數(shù)人擠破頭也夠不到的云端,權(quán)力與地位的具象化。他渴望它,和蕓蕓眾生一樣,為了那能碾碎一切阻礙的金錢,以及金錢所能買到的看似無垠的自由。
在這個社會,沒錢沒勢就是炮灰,如果僅僅有才能卻沒有計謀和遠見,不如把才能藏起來。這道理或許偏激,卻牢牢烙印在蕭景的骨髓里。
因為他的童年教育,不在窗明幾凈的教室里,而在父母指尖翻飛的賬本中,還有客廳里西裝革履的商業(yè)老板遞過來的皮箱里。
他的父母都是會計,行業(yè)精英,同時持有cpA
、AccA證書,他們在行業(yè)內(nèi)深耕20余年,雖然不屬于制定經(jīng)濟政策的人,也不是高端會議發(fā)言者,卻是更為隱蔽的一類人——為黑社會洗錢的操控者。
他們的才能和智謀沒人會質(zhì)疑,周旋在黑社會數(shù)十年,最終的結(jié)果卻是頂罪入獄,因為設(shè)計了一整條產(chǎn)業(yè)的洗錢途徑和金融工具,金額數(shù)億,甚至涉及境外勢力……數(shù)罪并罰,無期徒刑。
庭審時,父母的神情異乎尋常地平靜,只是迅速泛白的頭發(fā)和滄桑面容表明了心中的悔意。他們留給蕭景的話不多:
“蕭景,你很聰明,但是太年輕了,以后一定別走我們的老路,不要沾這邊的事情,當個普通人,安穩(wěn)過完一輩子?!?/p>
可是……爸、媽……蕭景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肩章銳利的邊緣劃過。
當你們指間捻動著那些浸透普通人血淚的鈔票時,那股腐朽氣息早已蛀空了這個家。
你們遺傳給我的,除了聰明的腦子,還有我們蕭家人血液命脈里的品性——貪婪。
他進入了新的家,說實話,他非常厭惡這個所謂的“叔”,同一個姓氏下,是截然不同的生物——蕭叔更像一頭披著人皮的豬。
渾身酒氣,只會揮舞拳頭強調(diào)自己的強勢地位,用暴力解釋生活的一切,沒有絲毫素養(yǎng)可言。但他還是個中學生,羽翼未豐,起碼得讀完大學出來,再考慮離開這個豬玀。
到新家的第一天,他提著行李箱,跟在蕭叔的背后進了家門,房子比自己家要小很多,略顯臟亂,但他依然在臉上瞬間堆砌起恰到好處的感激笑容,他彎腰換鞋,低頭的剎那,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從廚房方向鉆入鼻腔。
父母的事情讓他已經(jīng)兩天沒吃上熱飯了,他直起身子的瞬間肚子叫了一聲。
蕭叔就像被點了的炮仗,沖廚房大聲吼叫:“磨嘰什么!滾出來見人!”
蕭景以為是“蕭姨”在廚房做飯,下意識地調(diào)整了一下站姿,準備面對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
然而——
廚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過分瘦削的少年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少年嘴角貼著一塊刺眼的白色創(chuàng)可貼,邊緣洇出血色,顯然是暴力留下的痕跡。他很瘦,雖然比蕭景高上一些,但蕭景覺得自己也能輕松推倒他。
因為瘦,他那雙眼睛顯得格外大而空洞,像兩顆被反復沖洗到失去溫度的玻璃珠。他的目光快速掃過蕭景,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便轉(zhuǎn)身消失在廚房門后,只留下鍋鏟碰撞的細微聲響。
這是那個男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