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女人生娃時沒了,一個人熬了十來年光景,最后才拉扯著同村一個守寡的女人搭伙過日子。
沒成想,這輩子這事兒竟提前了。
他記得很清楚,上一世他從部隊退伍回來以后,這個老四舅才跟那寡婦正式成親。
老李家在李家村雖不是大戶,但門丁興旺,幾個兄弟都實在。
陳冬河這人向來不嫌熱乎親戚多,更何況是這種重情重義又本分的好人家。
“大舅,”陳冬河望著李國棟那溝壑縱橫的老實面孔,語氣很干脆,“您這話說的就見外了?!?/p>
“等我朋友那頭的青磚運到我家院子,您直接帶人來拉!甭管多少,緊著您那邊先用!”
“我這邊要起的是整座院套墻屋,用磚的量頭大,真不夠用了,我再托朋友想辦法去別處倒騰。”
他瞥了一眼桌上那疊皺巴巴的票子,語氣更堅決了。
“這錢,您務(wù)必拿回去!小雪叫您一聲大舅,那她的四舅,就是我陳冬河親舅。”
“幾塊磚的事情,擱咱們爺倆這兒,還值當(dāng)算錢?那不是打我的臉嘛!”
李國棟那張被寒風(fēng)和日頭磋磨得像榆樹皮似的臉上卻布滿了執(zhí)拗,脖子一梗,頭搖得像撥浪鼓:
“冬河,你聽大舅的,話不能這么說!一碼歸一碼,親是親,財是財!該是啥樣就是啥樣,不能亂!”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北方莊稼人特有的固執(zhí)。
“你要是不收這錢——那我就天天裹上那件破羊皮襖,后半夜摸著黑去窯廠門口排隊!排到天荒地老也得排!”
“省得占了這便宜,我心里頭欠著你這份人情,晚上覺都睡不安生!”
陳冬河看著大舅固執(zhí)的模樣,知道再推辭反而顯得生分、假客氣了,只好無奈地一攤手,笑了笑:
“行,大舅,我斗不過您這倔脾氣。錢,我收下。回頭等我那磚一到,您就招呼人手,備好牛車或者爬犁來拉。”
他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了點聲音,帶著幾分真心實意的關(guān)切。
“對了,您剛才提的,我那四舅……李國盛……他相中的那位,眼下……有準(zhǔn)信兒了?”
這事兒他確實有點好奇。
上一世這個年頭,他早就在遠(yuǎn)離家鄉(xiāng)千里之外的軍營里摸爬滾打去了。
老家后來那些柴米油鹽的瑣事,根本無從知曉。
就算是驚動十里八鄉(xiāng)的大事,等他多年后回來探親,也早成了人們嘴里支離破碎的閑篇兒,難辨全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