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像是剛緩過神,搓了搓握筆握得發(fā)麻的手指,臉上適時堆起那種鄉(xiāng)下后生打聽閑事的直白和一點好奇。
“王叔,聽您剛才話里話外那意思……是老李家那邊捅出簍子來了?都鬧到縣里驚動您了?對了,您是……林業(yè)隊的領導吧?”
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帶著點訴說的意味。
“嘿,您還別說,前些日子老李家還真來過找我呢!那會兒也是神神秘秘的,想讓我去幫他們打狼?還肯出足足一百塊!”
“我當時心里就犯嘀咕,李金財他爹李金寶可是咱們村出了名的大錢串子,摳門摳到骨頭縫里的主兒!咋可能出手這么闊氣?”
“該不會是憋著啥壞水,想把我誆到?jīng)]人的山坳里,偷偷給我背后來上一發(fā)吧?”
他說得形象,還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背。
像是突然想起來正事,陳冬河眼珠子靈活地一轉,語氣帶上點不好意思的討好試探,撓著頭嘿嘿一笑。
“對了,王叔……要是……要是你們林業(yè)隊真要去清狼?能不能……帶上我一個?”
“家里情況您也知道,窮得叮當響,眼瞅著開春還得掏錢操辦婚事……急等著用錢!”
“我要是能跟著隊里進山打狼,總能貼補點兒家用不是?”
“您放心!槍法!槍法我打包票!三槍能打中兩根狼毛,絕不打第三槍!”
他挺起胸膛,拍得山響。
說著說著,仿佛是想到心尖尖上的姑娘和近在眼前的好日子,陳冬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開,越咧越大,笑得見牙不見眼。
那是即將迎來人生重大喜事的準新郎官對紅火日子的純樸憧憬和毫不掩飾的得意勁兒,憨厚,樸實,帶著一絲鄉(xiāng)野的狡黠。
這份實實在在,帶著泥土氣,有股子精明勁兒又透著單純心思的樣子,終于徹底掃清了王凱旋心頭最后那點殘存的疑云。
這不是什么城府深沉的老油子,就是個身強力壯,腦子活泛有點小本事、眼下滿心只惦記著娶媳婦蓋房子討生活的小伙子!
是塊上好的璞玉!
王凱旋心里那股原本帶著審視與警惕的勁頭悄然轉化。
屬于那種長輩欣賞踏實肯干的后輩,隱隱帶著包容的喜愛感油然而生。
那張嚴肅慣了的臉,也終于露出了進門以來最不加掩飾的輕松笑容,連眉間的川字紋都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