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能壓住做人的底限,可人真要豁出臉皮不要了,那紙片片子也管不住。
世道真要講究個人人都守著本分良心,王法自然是多余的擺設(shè)。
可這不過是個癡人說的好夢罷了。
有人的地方就短不了爭爭搶搶,人心里頭那點(diǎn)念頭,說變就變,太陽底下無新事。
這夜,冷風(fēng)像小刀子似的直往棉襖縫里鉆,吹得人臉頰生疼。
可打谷場上卻熱火朝天,人聲喧沸如同開了鍋。
幾口臨時支起的大鐵鍋下柴火燒得噼啪作響,火光熊熊,照亮了一張張興奮期待的臉。
前幾日陳冬河就喊過話,有吊睛白額的大家伙圍著屯子轉(zhuǎn)悠,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心驚膽戰(zhàn)。
沒成想,才不過一宿工夫,那嚇破人膽的猛虎連帶十六頭兇狠的餓狼,硬是叫陳冬河一個人都給放倒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天一亮就傳遍了整個屯子,連剛斷奶不久的娃兒都知道了。
張鐵柱這會兒算是掌了份“肥差”,也是立威的差事。
他站在一張臨時搬來的,沾著血跡的榆木大案板前,手里那把豁了口的厚重剔骨刀舞得飛快,刀刃剁在骨頭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
陳冬河親自操刀剝下的狼肉,一塊塊帶著冰碴和血絲,就在他這案板上過秤分割。
老村長披著件老羊皮襖,蹲在不遠(yuǎn)處的石碾盤上吧嗒著旱煙袋。
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渾濁卻銳利的老眼把場上所有人都攏在里頭,像一只巡視領(lǐng)地的老鷹。
按著陳冬河定的,張鐵柱執(zhí)行的規(guī)矩,只要跟著進(jìn)了山的,甭管是父子兵還是兄弟伙,去一個就算一個勞力,該得一份。
人堆里笑得見牙不見眼,滿臉褶子都舒展開的,是場東頭的王老栓一家。
老爺子五十出頭,昨晚也跟著進(jìn)了山,雖然腿腳慢落在后面,但心意到了。
他那四個壯得像小牛犢子,一水兒大高個的兒子更是一個沒落下,都是抬虎的主力。
張鐵柱大手一揮,麻利地割下兩大塊連皮帶骨的后腿肉,往秤盤上一撂,秤砣高高翹起:
“王老栓家,五人出力,十斤肉!拿著!”
王老栓笑得直拍身邊兒子厚實(shí)的后腦勺,聲音洪亮:
“看啥看?傻小子,還不快拎著!謝鐵柱哥!謝冬河兄弟!”
四個兒子喜滋滋地接過沉甸甸還冒著熱氣的狼肉,引得周圍一片羨慕的嘖嘖聲。
可場西角上戳著的那幾根“棍子”就不那么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