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傳來水聲。
林棉正在水池邊用棉片擦拭臉上的化妝品。
“怎么擦不掉……”這個防水睫毛膏真頑固,死死沾在她眼皮上。她懊惱地嘆了口氣,外婆家連瓶卸妝油都沒有,真是麻煩。
有人也走進浴室,似乎是不小心,輕輕用肩膀擠了下她。是林聿,他正要低頭擠水池上的洗手液。
林棉輕哼一聲,稍微讓開了些。有些看不清眼角擦干凈沒,只好踮起腳,努力把頭往前伸。
林聿感覺到她的頭發(fā)蹭上了他的臉頰,因為噴霧的緣故,硬戳戳的。接著一股草莓香精味鉆進了鼻子里,這棵圣誕樹還怪香的。他將視線略微斜下,看到她下睫毛那里蹭到幾道黑色的睫毛膏,混在腮紅里,臟臟的,配上那因為睜大眼睛而露出的一點眼白,莫名透著點乖乖的無辜感。
忽然,她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猛地側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
林聿微微一頓,隨后若無其事地清洗掉手上的泡沫。
“我眼睛上還有睫毛膏嗎?”她盯著他,語氣里帶著點不自覺的命令意味。
林聿沒說話,拿起棉簽沾了點洗面奶,示意她抬頭。指尖稍稍按住她的下巴,用棉簽一點點蹭掉她眼角殘留的妝。
鏡子里,他們兩顆頭靠得很近,像兩顆花椰菜。
“鬼畫符一樣……”林聿一邊擦,一邊搖頭,慢悠悠地補了一句:“你以后少和方晏玩。”
林棉不服氣地反駁:“不關你的事。”
林聿懶得跟她爭,隨手扔掉棉簽:“你就這么聽她的?她隨便折騰你,你就乖乖任由她擺布?”
林棉皺眉:“姐姐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你就這么不聽我的?我是你哥吧?”
林棉緊緊抿住嘴唇,然后用力地說:“至少姐姐不會像你一樣,什么都憋在心里?!?/p>
林聿沉默半晌,隨即撇開目光,語氣不耐:“隨便你,不知好歹?!?/p>
林棉因為這句話一口氣堵在胸口。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層淚水就積蓄起來。林聿自知態(tài)度不好,神色也緩和了些,可憐的圣誕樹被拆除裝飾后,顯得有些蒼白羸弱,卷發(fā)疲倦地垂在臉頰上,那殘余的藍色亮片像一抹憂傷的月光。他伸手拉住了林棉的手。
天氣很熱,手心變成黏膩的紅色,當溫度貼合在一起,那種不安的情緒趨近于相同。
林棉的眼淚并沒有落下來,相反,她有些決絕地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里抽出來
“我是小丑。你以后什么都不用和我說,也都不需要和我說?!?/p>
說完這句話,好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一樣,不等他回應,她立馬朝外等待的方晏和林槿喊了一句:“我處理好了?!?/p>
林聿看著她轉身離開,涼鞋鞋跟敲擊地板發(fā)出輕快的噠噠噠聲。她迅速地融入進他們兩個,像磁鐵靠近磁鐵。甚至很快地,林棉在與他們的交談中笑出了聲。她表現(xiàn)出一種如往常一樣輕松的快樂。是的,不管怎么樣,她都能讓自己快樂。
打過蠟的實木地板倒影著這里的一切。紅絲絨窗簾,墨綠硬紙殼書本,琥珀色水杯,銀白色的鞋帶。在影子里,這些色彩潔凈得閃動起來。于是,走出去踩上它們變得那樣困難。林聿不愿意過去,和他們一起。這里為什么總有這么多人?
很突然的,傍晚的風鼓鼓灌進窗戶內,簡直像海水漲潮一般了。那樣的風吹過林棉的頭頂,再攜帶她的氣息朝他奔涌過來,撲上他的臉頰,在他衣服的下面浮動,溫熱得如同一張唇。
真奇怪,多年前的那個咬痕,為什么直到今天才開始發(fā)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