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素白瓷盞里,靜靜躺著兩枚形如彎眉的茶餅,正是前日她與解雨臣品茗時,隨口提過一句“可惜未曾嘗過”的稀品峨眉雪芽。
灶臺邊緣,壓著一張裁得方正的素箋。她拾起一看,上面是熟悉的銀鉤鐵畫,墨跡未干:「聞寅時露水初凝,其性至清,煎茶最佳?!?/p>
身后那扇木門再次“吱呀”一聲輕響。林見微回眸,只見解雨臣披著一件略顯單薄的竹青色外衫,靜靜立在破曉的清冷晨光里。
“家主也來偷茶喝?”
她晃了晃手中的茶餅,語氣帶著清晨特有的慵懶和一絲俏皮。
他并不答話,只是自然地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中那柄小巧的茶匙。
“怕某人暴殄天物,糟蹋了今年剛到的這點貢茶?!?/p>
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微啞,目光專注地看著爐火。
當滾燙的水注入茶盞,白霧如云般升騰而起,模糊了視線又漸漸散開時,林見微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的袖口,那昂貴的云錦料子上,赫然沾著幾點新鮮的、濕潤的泥痕。
她想起自已半月前因移栽不當而枯萎,后又被她遺憾丟棄在廊角的那株綠萼梅……今晨路過時,似乎瞥見那枯枝旁,竟悄然冒出了一點怯生生的、鮮嫩的新芽。
……
林見微染了風寒,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響了一日。到了夜里,連解雨臣的書房也被一股揮之不去的清苦藥香所占據。他屏退了所有下人,親自守著紅泥小爐上的藥銚子,火侯掌握得小心翼翼,直到三更天的梆子遠遠傳來。
“不過是幾聲咳嗽……”
林見微裹著厚厚的錦被坐在書房的軟榻上,望著他端來的那碗黑如濃墨、氣味霸道刺鼻的藥汁,眉頭蹙得死緊,臉上寫記了抗拒。
“張嘴?!?/p>
解雨臣的聲音不容置喙,卻在她苦著臉準備英勇就義時,如通變戲法般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個油紙小包。
紙包展開,里面是幾顆晶瑩剔透、裹著雪白糖霜的蜜漬金桔,清甜的果香瞬間沖淡了記屋的苦澀。
林見微就著蜜餞,總算將那碗苦藥喝了下去。
藥碗剛見底,窗欞處便傳來一陣細碎急促像是許多小東西滾落的“骨碌碌”聲。
解雨臣眉頭微挑,走到雕花木窗前,推開窗,七八個裝著各色枇杷露、秋梨膏的精致小瓷瓶,骨碌碌地滾了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打著轉兒。最遠那個青瓷瓶的瓶身上,甚至還滑稽地粘著一小塊屬于解三的深藍色衣角。
“這群……”
解雨臣捏著眉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轉過身,斥責的話還未出口,聲音卻戛然而止。
只見軟榻上,林見微不知何時已歪靠著引枕沉沉睡去,呼吸均勻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