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個創(chuàng)始人,前幾年風(fēng)光時不是也挺體面的嗎?談吐優(yōu)雅,到處開宣講會收割韭菜。怎么……就變成這種吃相了?”
“體面?”高音希像被這個許久不曾聽人提及的詞燙了一下,身體輕微一動,隨即又更深地陷進(jìn)身下的座椅里。
她望著周圍噪雜的環(huán)境,語氣微冷,浸滿了荒謬感,“錢到手的時候,體面當(dāng)然掛在臉上。錢沒了,窟窿遮不住了,體面第一個跟著金元跑了,跑得比誰都快。人哪……”
她低低地道,每個字都像從齒縫間硬擠出來,裹著徹骨的嘲弄,“不吃幾次虧,怎么知道人心險惡?”
“真的沒有辦法了?”
許竹文和李持安一直都覺得高音希無所不能,沒想到她做生意也被騙過。
“那是上海,而且我現(xiàn)在長居在香海市?!备咭粝3聊瑤酌?,目光陡然變得幽深而沉,她語速慢下來,像是掂量著每一個字的重量,“離的那么遠(yuǎn)。真打官司,折騰時間、路費、精力……呵,更斗不過他們那種早就準(zhǔn)備好一堆拖字訣、法律空子的人了。”
四處陷入一陣低氣壓的膠著。
高音希說完,便不再言語,只是側(cè)過頭,目光凝固在幾個工作人員身上。
漸漸西移的日光倒映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像一張情緒莫測的面具。
維權(quán)需要成本,時間,精力,怒火燒完了只?;?。
許竹文不再說話。
新鞋跟敲在冷硬的地磚上,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空洞的回聲上。
剛做好的造型,新買的戰(zhàn)袍,此刻荒謬得可笑。
趕赴一場精心策劃的告別,卻先被另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債權(quán)人”身份羞辱了一遍。
那口氣哽在喉嚨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她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在通訊錄冰冷的界面上滑動。
“錢松”兩個字從眾多信息符號組成的混沌名單中突兀地跳脫出來,刺眼而醒目。指尖懸停在那兩個字上方,冰冷的玻璃貼著手心,皮膚起了一點點寒粒。
今日這漫長的四個小時,那些香氣氤氳的水療室,美容師在頰邊的輕柔按壓,新裙子絲滑的觸感,甚至好友鼓動她“光彩奪目去見前男友”的提議,都不過是為這場她蓄謀已久的私人處刑儀式所準(zhǔn)備的盛大前奏。
三千塊妝點一身盔甲,只為親手結(jié)束一段腐爛的關(guān)系,以此宣告一種自愈的開始。
可這精心搭建的、寄托著最后一點悲壯儀式感的城堡,甚至還沒見到“敵人”的影兒,便在生活這記突如其來的冷拳下轟然倒塌。
破產(chǎn)清算,債權(quán)申報……被剝奪的不只是卡里幾千塊錢數(shù)字符號的變化,更是那一份精心謀劃的、掌控自己命運的、哪怕帶著痛感的主動權(quán)。
憤怒的巖漿在胸腔里奔涌,滾燙地灼燒著咽喉,許竹文的喉頭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扼住了,連一聲控訴都無力沖破。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終究只能泄出一股深可見骨的寒氣。
“算了,我們走吧?!痹S竹文起身,“這里的事,以后再處理,其他的事情先處理?!?/p>
三千塊今天極大可能要不回來。
她的好友,不管是音希還是安安,都是單位時間很昂貴的人,不應(yīng)該跟她耗在這里。
和錢松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她不想繼續(xù)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