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森幾乎是三步化為兩步走到了女人身旁,大半夜,他還是穿著襯衫,黑色的襯衫,像黑夜里的使者,靜悄悄地取人性命。
那么高高在上,意氣風發(fā)的沈澤森,那么一敗涂地,狼狽不堪的程樂然。她輸了,輸?shù)膹氐?,輸給了命運,輸給了時間。
可沈澤森贏了嗎?
他們之間真的有贏家嗎?
沈澤森這才恍然,如果程樂然輸了,自己才是真的輸了。如果他想要的結果,如果他勝利的戰(zhàn)利品,就是他面前支離破碎的程樂然,他情愿輸?shù)氖亲约?,他情愿從來沒贏過。
光影下,程樂然看不見他的表情,背著光的男人俯下身,而她不知為何,有些害怕,似乎是剛剛以卵擊石的命運太過悲痛,程樂然下意識躲避,側過了臉。
意識到對方回避的男人心碎了個徹底。
但還是盡量輕手輕腳,將人慢慢抱起,慢慢摟進自己的懷里。
連鞋子都沒來得及脫,就靠在床上的男人,把默默流淚的小女孩,他的小女孩,抱在了懷里,就像從前一般,一下一下輕拍她的后背,吻著她的發(fā)絲,幫她順氣。
但與從前不同的是,少年常說,別哭了,然然,不要哭,而男人會用少見的溫柔,低哄:
“哭吧,然然,想哭就哭,不用害怕。”
六年,整整六年的委屈,就在此時此刻傾瀉而出,怎么死咬著嘴唇都不管用,就像喪家之犬被人踩在腳底,不甘心的哀嚎,杜鵑啼血猿哀鳴,嘶啞又難聽,震碎了那顆同樣支離破碎的心。
在那些輿論和污蔑中,她沒有,在葬禮上,也沒有,在手術室里,她沒有,在抱著四罐骨灰盒,兩罐空,兩罐實的時候,她還是沒有。直到這一刻,這些年所有的撕心裂肺卻像終于找到了歸宿,一股腦兒的傾瀉而出。
那些負重前行的時刻,那些無法停滯,別無選擇,不能回頭的時刻,因為沒有身后的肩膀,所以還是咬著牙走了下去。
可一旦回到熟悉的懷抱,一旦有了寬厚的肩膀,一旦躺進溫熱的胸膛,那些風雨交加中吹落的花蕊,淋破的花瓣,在此刻是那么痛!
我害怕,我好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害怕再也見不到外公外婆,害怕再也見不到你。那些失去你消息的歲歲年年,我最怕等來第五個骨灰盒。
我害怕是我走后你才出了意外。
我害怕是我毀掉了你好不容易熬出頭的人生。
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當我見到你,我最怕的不是你不愛我,而是你愛上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