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與正北方向凄厲的預警鑼聲,如同冰水潑入滾油,瞬間讓剛剛有了一絲秩序的小鎮(zhèn)再次繃緊了那根脆弱的弦!柵欄后,負責正面阻擊的兵丁和鎮(zhèn)民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簡陋的武器,呼吸變得粗重,眼神中剛剛被秩序壓下去的恐懼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甚至更加濃烈。
他們大多是本地農戶或小販,被李莽強征而來,平日里欺負一下流民尚可,何曾真正面對過數(shù)十名呼嘯而來、刀口舔血的悍匪?看著遠處煙塵中若隱若現(xiàn)的騎影,聽著那充滿殺氣的唿哨聲,死亡的恐懼攫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手在發(fā)抖,腿在發(fā)軟。有人甚至開始下意識地向后縮,尋找著可以逃跑的路徑。絕望和迷茫的氣氛在防線蔓延。
“怕…怕什么!跟他們拼了!”那個被云芷指定負責正面指揮的小隊正聲嘶力竭地喊著,試圖鼓舞士氣,但他的聲音卻帶著明顯的顫抖,反而更暴露了內心的恐懼。
“拼?拿什么拼?就這幾根破槍?”
“他們會殺了我們的…”
“我不想死…”
竊竊私語和壓抑的啜泣聲在人群中響起。忠君?愛國?保護鄉(xiāng)鎮(zhèn)?這些遙遠而空洞的概念,在冰冷的死亡威脅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們找不到一個必須在這里死戰(zhàn)的理由。
就在士氣即將徹底崩潰的邊緣,一個清冷而平靜的聲音,如同帶著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你們,想活過這個冬天嗎?”
眾人一愣,循聲望去。只見云芷不知何時已從高處走下,來到了東側柵欄后的防線前沿。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衣,身形瘦弱,但站得筆直,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惶恐不安的臉。
沒有激昂的吶喊,沒有空洞的口號。只有一個簡單、冰冷、卻直指核心的問題。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向她。
云芷的目光掠過他們,指向柵欄內那些緊閉的門窗,以及更遠處糧行的方向:
“匪徒為何而來?為糧。”
“他們沖進來,會做什么?搶光所有的糧食,燒掉所有的房子,殺光所有抵抗的人——包括你們,和你們藏在屋里的父母、妻兒?!?/p>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是在陳述一個基于邏輯推演出的、最可能發(fā)生的殘酷事實。
“你們現(xiàn)在逃跑,或許能多活一刻。但你們能跑得過馬匪的快馬嗎?就算僥幸逃脫,失去了這鎮(zhèn)子,失去了糧行里那些糧食,在這冰天雪地的荒野,你們,和你們的家人,靠什么活過這個冬天?”
“啃樹皮?吃觀音土?還是像外面那些流民一樣,易子而食?”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錘子,敲打在人們的心上,將他們最深的恐懼血淋淋地剖開,展現(xiàn)在眼前。那不是遙遠的死亡,而是饑餓、寒冷、家破人亡的具體景象。
“守住這里,守住柵欄,守住糧食?!痹栖频穆曇粢琅f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為了什么忠君愛國,不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大義?!?/p>
“只是為了你們地窖里藏著的那點腌菜,為了你們妻兒碗里還能有一口稀粥,為了你們的老父母能熬過這個冬天不至于凍餓而死。”
“為了你們自己,能活下去?!?/p>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眾人,看到了他們眼中恐懼依舊,但卻多了一些別的東西——一種被觸動的、最原始最根本的生存渴望。
“匪徒也是人,也會怕死?!彼^續(xù)冷靜地分析,瓦解著對方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他們跨著馬,沖起來嚇人,但撞上結實的柵欄,摔下來一樣會斷腿!被滾木砸中一樣會頭破血流!被長矛捅穿一樣會死!”
“我們人比他們多!我們站在柵欄后面!我們有滾木礌石!”
“他們想搶走你們活命的口糧,你們該怎么辦?”
最后一句,她稍稍提高了一點音量,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