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竹林就沒了那灰色濃霧,老勇直呼邪門,葉航想起剛才阿離提到那兇犯可能走了別的岔道,便沿路又細看了一遍,結(jié)果從先前岔道口那條小徑往灌木叢里搜的時候,還真是發(fā)現(xiàn)了疑犯穿行過的痕跡,只是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看見灌木上小刺勾住的幾絲肉眼可見的布料纖維時,老勇忍不住老臉一紅,暗悔自己先前搜查得太不仔細,白白讓那犯人走脫不算,還中了人家的計被引入那鬼林子里受了一番驚嚇。
葉航望著前方一片手電也照不進的濃膩黑色,知道自己和老勇已經(jīng)錯失了抓人先機,現(xiàn)下兩人一個滿心惆悵一個暗生悔意,已沒了先前進入山坳時的那種冷靜和氣勢,再繼續(xù)進去尋人只怕是危險重重,只能等天亮以后調(diào)派足夠的警力和警犬進山搜索才是最佳抓捕方案。
兩人商量過后便出了山坳,一直在外等待的阿明小柯等人見兩人安全出來都是大喜過望,要知道等人的這段時間里,那老農(nóng)沒少念叨這山坳坳里面的種種嚇人傳說。
這會離天亮還有好幾個鐘,老勇叫人帶著警犬守在谷口,剩下的人便準(zhǔn)備在老農(nóng)山腳下的舊木樓借住一宿,農(nóng)村夜晚熄燈熄得早,一行人沿著小路走處山坳,只見原本就不大的小村已是黑燈瞎火冷冷清清,只偶爾能聽見兩聲狗吠。
山腳下只住了零零散散幾戶人家,一臉黝黑的老農(nóng)手忙腳亂地將這群警察帶進自家的兩層小木樓,然后扯著嗓門把已睡下的婆娘叫起做飯。
難得家里能來這么多客人,還是來抓壞人的人民警察,兩夫婦自是卯足了勁來接待幾人,窮溝溝里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便把堆在廚房的花生,苞谷,土豆,地瓜,牛干巴全都搬了出來,不一會便煮了一大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堆了一小面盆的酸筍五花肉香得讓人直咽口水,苦籽果和小米辣沖菜看了就讓人舌尖泛辣,清淡的瓜尖湯碧綠清爽,還有火灰堆里刨出黑如炭坨的牛干巴越嚼越香,這一頓遲來的晚飯吃得小柯和阿明直打飽嗝,滿足得幾乎快熱淚盈眶。
吃飽了飯,葉航幾人稍作洗漱便上二樓房間休息了,老農(nóng)能提供的休息場所實在是算不上好,他和老勇睡的這間房里只有一張坐上去就“吱嘎”作響險象環(huán)生的竹笆床,兩人相視苦笑了一下,著實擔(dān)心這一睡就把好客老鄉(xiāng)家的床給睡塌掉,盡管那地板上有許多無法清除的嚼檳榔蘆子人吐出來的紅兮兮的污跡,兩人還是把床褥搬到地板上和衣打起了地鋪。
下半夜,樓欄外黑沉沉的夜空傳來幾聲驚雷劃過幾道雪亮的閃電,隨后雨水接踵而至,屋頂被大雨拍打著發(fā)出一片嘩嘩聲響,空氣中很快傳來一股泥土的腥氣,空蕩蕩的房間里寒氣更加刺骨起來,葉航本就睡不著,這會更是沒了半點睡意,干脆起身輕輕走到了門外欄桿處,望著外面一片朦朧雨幕思緒萬千起來。
不知道阿離是不是還在那山谷中,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也一樣睡不著?
“跟我一起只會害了你”,她的這句話讓他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阿離為什么會這么說,但他有一種阿離其實并不討厭自己,甚至對自己還有種說不出的關(guān)心的直覺。
默默想了一會后,葉航將心中的沮喪壓下,暗暗決定不管阿離是因為什么原因要走,等辦完這個案子他就繼續(xù)去找她,問清楚,為什么會那樣說
凍雨夾著冷風(fēng)飄進二樓走廊,他嘆了口氣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準(zhǔn)備回屋里休息,這時天空中幾道閃電劃過,照亮樓外的景象,他向來眼力好,又是站在二樓,剛好能看見遠處地勢較低的另一戶農(nóng)家后院里,一人正淋著大雨忙不迭地用幾張大塊的塑料布搭在豬圈新砌的厚厚圍墻上,隔著雨幕,葉航勉強能看清是個腰身臃腫,手腳粗大的矮個婦人。
這婦人便是淋著雨動作也很麻利,幾下便弄好了塑料布,末了走到院子一角的木棚里,將灶上的大鍋拎起反轉(zhuǎn)過來扣在了圍墻上以免大風(fēng)把塑料布吹走,閃電過后葉航也看不清那小院的景象了,想著那婦女都已搞定了應(yīng)該也不需要自己去幫忙,便搖搖頭回了房間,在老勇閃電霹靂都蓋不住的悠長呼嚕聲中朦朧歇下了。
此時,幽深山谷中,同樣淺眠的清瘦少女正被幾聲輕響驚醒。
被她掛在洞口折成風(fēng)鈴樣的符紙先前在狂風(fēng)吹進時都沒有絲毫動靜,這會卻突然發(fā)出了輕響,這響聲并不悅耳,細聽還有些暗沉,一聲接著一聲,似在急著告之她什么事情一樣。
阿離一下就從棉布上坐起,繃著瘦削的背脊仔細聽了一下,然后翻身而起開始收拾東西。
她的東西本就沒幾樣,全部放進大棉布中將四角打結(jié)便成了一個小包袱,一旁同樣被驚醒的黑貓一聲不出乖巧地守在洞口。
“他們追來了,我們得先離開?!卑㈦x拎起包袱,摸了摸黑貓的腦袋,抿唇彎腰將它抱起。
一撥開遮住洞口的大片枝葉雨水就“嘩”的一聲潑了下來,她撐開手中的青黑雨傘片刻不停地往洞外走去,雨水嘩啦啦的砸在傘面上,但卻不能沾濕她的半點衣裳,走到洞外的大樹底下,見先前放在各處的符紙已被雨水浸濕不能再用,她微微皺了皺眉,轉(zhuǎn)身朝著深谷方向離去。
半空中電閃連連,雷鳴不已,雨如銀網(wǎng)密集而下,在山谷間慢慢匯集成流,枯水的小溪這會變成了奔騰小河,阿離懷抱黑貓,穿著布鞋的腳在林間亂石塊上快速踩過,一刻不停往前奔去。
來到一處平坦山坡處時,她突然停了下來。
蒙蒙雨霧中,忽聽三長二短的尖嘯,宛若狼嚎犬吠,但仔細聽去,卻像厲鬼夜哭,十分尖森刺耳,阿離微微閉眼,撐著雨傘的手捏緊又放開,然后冷冷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