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酩是曲泠從胭脂河裏撈出來的。
胭脂河,顧名思義,河裏都盛滿了胭脂,其實并非是胭脂做的河,而是這胭脂河畔都是秦樓楚館,就連河上流連的畫舫都是花船。
曾有人道,云州的胭脂河河水都帶著脂粉香。
自然,胭脂河上也出美人,多少美人在這胭脂河裏搖曳生姿,臨了折在河裏,連個埋骨處也沒有。
不過這些都和曲泠無關(guān)了。
往前數(shù)十年,曲泠也是胭脂河上頂風流的人物,艷極一時的春日宴頭牌。十年,于他們而言,已經(jīng)是一個年老色衰的年紀了。
曲泠這人生得貌美,狐貍眼,一副妖艷的皮囊,當年不知迷得云州城裏不知多少紈绔追捧著,一擲千金。秦樓楚館裏最不缺年輕的少年郎,曲泠年歲漸長,后來頭牌也丟了,安排給他的恩客越發(fā)不堪,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他熱鬧,誰也沒想到,曲泠會給自己贖身。
這一年,曲泠正當而立之年。
曲泠想起他走時,那些人的臉色,扯了扯嘴角,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像他們這樣的,年紀就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劍,年輕時沒謀上好出路,臨老了就是個任人作踐的命。
倌兒比妓女還不如,倌兒更被人瞧不上。在這秦樓楚館裏,年老無人問津,可年老有年老的價值,專給一些沒什么錢的男人玩兒。
落到這個地步,非死即殘。
曲泠瞇起狐貍似的眼睛,抬手擋了擋臉,春日裏太陽暖,小船慢悠悠地蕩在水面上,不要多久,就要駛出云州城了。
初六是曲泠的小廝,十七八歲,臉頰一塊紅胎,當初是被賤賣進春日宴做小廝的。
曲泠走時,將他也帶走了。
日頭懶洋洋的,曬得曲泠也昏昏欲睡,他乍聽初六尖叫時,被嚇了一大跳,險些以為還在春日宴裏。他直楞楞地瞪圓眼睛緩了半晌,臉色就落了下來,罵道:“鬼嚎什么!”
初六臉色有些發(fā)白,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主子,水裏……水裏有人。”
曲泠楞了下,循著他的目光探頭看去,就見船身邊撞著一個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船家已經(jīng)下水去撈人了,他水性好,不多時就將人撈了上來。
船家將那人撈上甲板,一個男人,肩寬腿長,黑色衣裳已經(jīng)濕透了,船家把男人翻過來,探了探鼻息,望向曲泠,說:“公子,這人還活著?!?/p>
氣息微弱,不救,約摸是活不了了。
曲泠皺著眉毛,有些不快,道:“周老四,我包了你的船出云州,你半道撈上一個人算怎么回事?”
周老四就是船家,他們這行在水上討生活,這人是自己撞到他船上的,說不得,是命不該絕,河神讓他救人呢。
周老四猶豫道:“不救……怎么辦?一條人命呢?!?/p>
曲泠冷著臉道:“我包的船,就是我說了算。”
他目光落在這人身上,臉慘白慘白的,竟是一副劍眉星目的好相貌,他尋思著要不要一腳將他踹下去。這人看著像江湖人,江湖人最麻煩,曲泠不想招麻煩。
突然,他看著男人頭上的簪子,羊脂白玉簪,成色極純。
好東西。
周老四小聲道:“他撞上我們的船,說不定是河神保佑,命不該絕呢。”
曲泠眼神在周老四臉上轉(zhuǎn)了一圈,道:“那就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命大了?!?/p>
周老四哎了聲。
曲泠補充道:“出了云州城,就把人丟下船?!?/p>
陸酩是曲泠從胭脂河裏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