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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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幕后之人是誰,只要攻破安陽城,一切都能見分曉。
可沒成想,一場連下了三天的暴雨打斷了這場焦灼的安陽城之爭。雨是春雨,可這春雨半點都不綿密溫柔,豆大的雨珠砸在營帳上發(fā)出連珠似的響,擾得人心煩意亂。
這一日晌午時雨漸漸下得小了,穆裴軒便欲出營地走一遭,他要外出,徐英和周自瑾自是一道同行。沒想到,方垣竟也一道去了。軍營是天干和中庸的天下,一貫是不允許坤澤涉足的,方垣顯然也知道軍營的規(guī)矩,便自發(fā)去了軍醫(yī)處做個隨行的軍醫(yī)。
軍醫(yī)裏不拘天干坤澤,只不過坤澤極易受天干信香影響,向來也極少接納坤澤。
此番隨行的軍醫(yī)留了一半在豐州,營內(nèi)本就人手不足,戰(zhàn)事緊張,方垣又是徐英帶來的,便也就留下了。管事原本見方垣細(xì)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子弟,已經(jīng)做好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打算,結(jié)果方垣見了從戰(zhàn)場上抬下的血淋淋的傷兵時,只臉色微白,眼都沒眨一下就上去幫忙,一來二去的,和久待在營內(nèi)的藥童相比竟也不差,倒是大為改觀。
徐英讓方垣去軍醫(yī)處打下手的事在穆裴軒面前過過明路,穆裴軒自也知道,見方垣一身營中軍醫(yī)的裝束,略略一頷首便算打過招呼。
下過雨,地上一片泥濘,風(fēng)一過,路邊的樹枝晃動著就墜下水珠來。
穆裴軒幾人是騎馬出的軍營,騎過一段,便下了馬兀自步行,一副要登山的模樣。徐英眨了眨眼睛,問穆裴軒,“郡王,你這是打算瞧瞧雨后的安陽城?”
穆裴軒瞥了他一眼,道:“留意腳下。”
山路濕滑難行,隱約能聽見山澗裏流水潺潺的聲響,幾人俱都是習(xí)武的,方垣雖跟不上他們的步子,可有徐英攙扶,穆裴軒等人有意地等上一等,不多時,就一起登上了山頂。說是山頂,其實山不過,只稱得上是個山丘。
突然,周自瑾驚咦了一聲,說:“……那是安陽城?!?/p>
只見遠(yuǎn)處云霧繚繞裏矗立著一座城,正是叛軍所在的安陽城。居高臨下看去,隱約可見安陽城內(nèi)一座座房屋鱗次櫛比,正當(dāng)午時,或有裊裊炊煙徐徐升起,很有幾分煙火氣。
聞聲幾人也看了過去,徐英嘀咕道:“還挺好看的……原來安陽城內(nèi)還有一條河。”
白練似的長河繞城而走,如同一面蜿蜒的水鏡。
穆裴軒開口道:“那條河叫金河,金河于安陽就如同清河如瑞州?!?/p>
“安陽仰賴金河成了豐州的府城,可這些年來,安陽卻從來不曾發(fā)生嚴(yán)重的水患,”穆裴軒道,“就連前年,瑞州為水患所苦,安陽也安然無恙。”
徐英楞了楞,一時間沒有明白穆裴軒為什么突然說起了瑞州的水患。
周自瑾道:“這我知道,”他是豐州人,安陽離豐州不遠(yuǎn),對豐州事或多或少有所耳聞,他侃侃而談,“我聽人說是六十年前,那時的安陽城知州秦懷生秦大人花了五年,在金河上游修了一道水壩,將金河改道,讓它匯入了岷溪。秦大人還在安陽城內(nèi)修了許多溝渠,從此安陽城內(nèi)再也不曾有過內(nèi)澇。”
“安陽城百姓感念秦大人恩德,在他辭世之后,還為他修了廟宇,至今香火旺盛?!?/p>
穆裴軒讚許地看了周自瑾一眼,他俯瞰著那座城池,聲音平淡,道:“這三日暴雨,金河水必定上漲——”
徐英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方垣道:“郡王想水淹安陽?”
穆裴軒意外地看向方垣,方垣神色坦蕩,不閃不避地和穆裴軒對視,一旁周自瑾也想通個中關(guān)節(jié),目光微亮,道:“要是毀了那道水壩,河水灌入安陽——咱們豈不是就能輕易拿下安陽了!”
穆裴軒緩緩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想過?!?/p>
徐英先是一喜,旋即卻想起了瑞州的水患,他猶豫道:“安陽城內(nèi)的百姓怎么辦?”
周自瑾躊躇片刻,低聲道:“我看城中百姓都被九蓮教蠱惑了,竟屢屢登城門襄助叛賊,如此行徑和叛賊何異,我看,他們死不足惜——”
徐英說:“可那也只是一些人,一旦河水灌入安陽,其他百姓何辜?”
周自瑾啞然,下意識地看向穆裴軒。
穆裴軒看著遠(yuǎn)處的安陽城,道:“自瑾,你可還記得豐州的時疫?我們?nèi)羰且嗳氚碴?,和叛賊所為,又有何不同?”
周自瑾楞了楞,就聽少年將帥波瀾不驚道:“拿下安陽城固然重要,可我們拿下安陽城是為了平叛,還百姓一個太平安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