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過去（第1頁）

鐘雨沒想到邊陽愿意主動開口，他有些意外隨后點了點頭：“如果你愿意?！?/p>

“他以前是開廠的，所以家裏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小的時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讀的也是中城的私立學(xué)校?！边呹栂破鹧燮?，“你還不知道我不是本地的吧?！?/p>

“聽許止提過?！?/p>

邊陽倒是不知道許止什么時候給鐘雨說的，他聳了聳肩繼續(xù)：“那個時候他對我很好，一個父親該做的他都做了，直到我初一那年他背著我們開始賭博和借貸。”

鐘雨皺了皺眉。

“那會兒我只知道我媽有提過家裏最近狀況不好，即便我的日子依然過得和之前沒什么差別?！?/p>

“我媽說和他合伙的人因為資金短缺跑路了，他一個人拿不出那么多錢給工人發(fā)工資，然后之前生意上有往來的一個叔叔給他說有個回報率很高的投資項目可以一起做，他就跟著把所有的錢投了進去，可是最后對方拿著錢就跑了?！?/p>

“我不知道是誰帶他去賭博讓他走的這條路，我只知道被我媽發(fā)現(xiàn)的那天，他跪在地上哭，他說破產(chǎn)了，走投無路了，只是想這個家變得更好才會去賭，他是為了我們?！?/p>

邊陽干笑了兩聲：“那個時候我還很心疼他，覺得他真的是為了我們。”

鐘雨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永遠不知道賭博能如何改變一個人的心性，他開始欠了一屁股的債結(jié)交了一堆狐朋狗友，每晚回來都喝的爛醉，我媽心疼他，勸過他無數(shù)次只要回頭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過不了的坎，可是我哪能忘記那天我在樓上寫作業(yè)，突然聽到瓶子碎掉的聲音，下樓時就看到我媽捂著腰蹲在地上，他通紅著臉的破口大罵，罵我們沒用，說這個家是他撐起來的，誰也沒資格怪他?！?/p>

邊陽說到這捏緊了拳頭，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可他有什么資格？是他讓我媽從公務(wù)員變成了全職婦女，他讓我媽和社會脫節(jié)，他讓我媽到現(xiàn)在只能去和別人開一個餐館維持家裏的開支，他從來沒想過四十歲后的女人怎么被社會職場重新接納?！?/p>

河邊突然刮起了一陣風(fēng)，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鐘雨輕輕抓住了邊陽的手腕，試圖安撫邊陽現(xiàn)在變得激動的情緒，他沒有父母，以至于無法想象邊陽身上發(fā)生的事。

其實邊陽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回想以前的事了，因為每次想起帶給他的只有痛苦。

他不會忘記那是邊濤第一次對周怡春動手，即便第二天早上醒來，他似乎又忘記了昨晚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自己嘶吼著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動手時，邊濤表現(xiàn)得像是很意外，還去給周怡春道歉懺悔，說自己是因為喝多了才干這些混事。

可是家暴哪裏只有這么一次呢？后面但凡是邊濤酗酒，周怡春提了債務(wù)的事，他就一定會下死手。邊陽記得那時他還在住校，一周只有周末才會回家，回家的時候一切又仿佛都是太平的，如果不是有一次周怡春換衣服時他正好看到了她肩膀和手上的瘀痕，邊陽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裏。

校運會結(jié)束的那個周末，邊陽本來想給他們說這次籃球比賽他們班拿了第一名，他還被單獨頒了個最佳前鋒獎，可是興奮的跑回來的時候在玄關(guān)口只看到了碎了一地的盤子，還有斑駁的血跡，周怡春就捂著后頸坐在地上，整張臉都是被毆打的紅腫。他窒住了呼吸，幾乎不敢大步上前，掰開周怡春手指的時候，邊陽只能看到插進她后頸的碎片，白色的陶瓷片和暗紅色的血，刺得他雙眼通紅。

邊濤就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都在發(fā)抖：“我不是故意的陽陽，爸爸只是欠了很多錢，需要你媽媽拿錢，所以比較激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p>

邊陽已經(jīng)不記得邊濤說了多少遍他不是故意的，他只記得周怡春的后頸縫了很多針，直到現(xiàn)在那塊疤依然醒目的蓋在皮膚上，昭示著她所經(jīng)歷的可悲又可憐的婚姻。

“他各種網(wǎng)貸欠了一百萬?！边呹柸恿艘粔K石頭砸進了水裏，靜靜地看著河面泛起的漣漪，“后面我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他是獨生子女，而且我爺爺奶奶已經(jīng)走了幾年了，他想讓我外公賣房子，然后搬來和我們一起住。我媽沒有答應(yīng)，在她被打想擰開門把手逃跑的時候，他就把碎片劃進了她的后頸?！?/p>

鐘雨的瞳孔動了動，連抓住邊陽的手心都開始冒汗：“所以那塊疤是這么來的嗎？”

“啊，你看到過啊，我媽已經(jīng)很久不敢穿露后頸比較多的的衣服了?！边呹柎瓜铝隧斑@筆錢最后還是我外公還的，他把一輩子的積蓄和那套老房子賣掉來填的這個窟窿?！?/p>

“阿姨為什么不離婚？”鐘雨根本想不出來周怡春這么知性溫和的女性此前會有這些遭遇。

“離婚只是一句話這么簡單就好了?！边呹栭L舒了口氣，“你知道我初中那兩年他給我們下跪過多少次，磕過多少次頭，做過多少次保證嗎？我們一次又一次給他機會，我媽心疼他獨生子女無父無母，念著之前他為這個家的付出和對我們的好，結(jié)果最終換來的就是這些。”

邊陽越說越覺得悲哀，債務(wù)就像雪球，滾到最后甚至需要賣掉家裏的房子。邊濤那個時候已經(jīng)很少回家了，美名其曰不牽扯到他們。在賣掉房子幫邊濤還完債之后，周怡春也沒有再打聽過邊濤的去向。

當(dāng)生活徹底被推翻，變得一無所有的時候邊陽只覺得麻木，大概因為這是一朝一夕的鋪墊，所以走到今天也算不上意外。

周怡春帶著他回到了老家余鎮(zhèn)，住進了外公的自建房，轉(zhuǎn)學(xué)去了當(dāng)?shù)氐某踔小：迷谒m應(yīng)很快，也并不為之前享受過的優(yōu)渥惋惜，只要一想到能擺脫邊濤過上全新的生活哪怕是逃到山裏他也愿意。